侯府因要接圣驾,装扮一新,到处都透着喜气。仆人奴婢一个个满面喜色,却又如履薄冰,生怕稍有不慎而获罪。
子夫不喜热闹,告假离府。
仆人奴婢列队出迎,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想要瞻仰龙颜,却都没那个胆。
子夫简单收拾了东西,此次皇上来访不知会在府里停留几日。当她欲从角门离府时,不想皇上的车辇已到了府门外。府门大开,红毯铺地,两旁围起了锦幔。不知皇上是否每次出行都如此奢侈,还是公主为了尊重皇上而刻意安排的。
子夫看到龙辇,此时出去,只怕要冲撞圣驾,忙转身回府,返回乐坊。
平阳侯与公主迎接皇上入府,在大厅设宴。大厅金碧辉煌,奢华得出乎想像。宴中说不尽的美味珍馐,美酒佳酿。只有如此,才能体现出侯爷和公主的一片诚意。
这样的排场,只怕许多人都是一世不曾见的。给府里的下人增添了无尽的话题,接见皇上是他们此生最大的荣耀,至死都是可以拿来人前炫耀的。甚至自己的儿子、孙子甚至后世之人,都能够引以为豪。
皇上居于正中主位,侯爷与公主在下首左右相陪。
“皇上驾临侯府,是侯府上下莫大的荣耀。不知皇上能否在府中小住几日,让姐姐略尽地主之仪。”
“朕想在平阳城盘桓数日,到时还请侯爷能协助寻找一个人。”
皇上在平阳城找人的事,公主和侯爷当然知道。平阳公主大婚时,就曾动用全城的兵士,为他寻找一名民间女子,却未能找到。不想时隔两年,皇上已由当年的太子,成了当朝的皇上,却仍念念不忘。如此多情的帝王真不多见,让平阳公主为之动容。不知是怎样的女子,可以让皇上念念不忘。
不知皇上是太过劳累,还是对这样的美酒佳肴习以为常,小酌浅尝后,就停箸不动。
此时,才开始了平阳公主精心准备的重头戏。
她轻轻一击掌,十数名良家子鱼贯而入。她们一个个容颜美丽,身姿婀娜。或奏乐,或翩翩起舞。一时间大厅里,金玉之声缭绕,翩翩舞姿动人。更有最为绝色的两人,上前为皇上持壶劝酒。
皇上看着满眼莺歌燕舞,不为所动。这样的舞乐,他在皇宫中见得多了,颇有些久食鲍而不知味的感觉。
一曲终了,皇上未做任何表示。
平阳公主心里有些急了,不想精心准备数月之久,既无一人可入皇上之眼。
看皇上兴趣缺缺的样子,平阳只能击掌让她们退下。十数佳人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逆,只能悻悻退出。
此时,紫雪抱琴候于厅外。她苦练数月,只为能在皇上面前一献琴艺,这样的机会只怕今生只此一次,她又岂愿甘心错过。
平阳见皇上对舞乐不感兴趣,只得再做安排。她一出厅看见了在厅外翘首企盼的紫雪,忙命她入厅献艺。紫雪大喜,心中却怕只有琴音,未免单调,遂令乐坊的管事去寻子夫。她们两人一向都是一人抚琴,一人唱歌,配合的极为默契。自己的琴音若少了子夫的歌声,毕竟是美中不足。竟然是为皇上献艺,当然要做到最好。
紫雪精心装扮,身着礼服,抱琴进入大厅。将琴置于几上,纤手抚动琴弦,琴音如天籁般缓缓流出。
乐坊管事去乐坊寻子夫,不想她今日告假,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子夫因误了出府的时辰,此时正在乐坊静候,只待皇上的侍卫从府门口撤走自己好离开。她面上淡淡妆容,身着一身朴素至极的寻家衣服。此时要装扮换衣显然是来不及了,紫雪那边已在抚琴。乐坊管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不叫她去,怕紫雪一人难以完成任务;若叫她去,又怕如此装扮对皇上不敬。正在难以决断之时,公主命人来催。管事只好带着子夫去往前厅,至于她是否献艺,由公主定夺吧。
平阳公主见子夫寻常装扮,眉头就蹙了起来。正欲苛责,不想大厅里的紫雪因平日练习得太猛,此时手突然有些抽筋,慌乱之下弹错了音。如此大的失误连公主都听出来了,情急之下,只得在子夫背上轻轻一推,让她进去。
刘彻因疲乏,并未认真听厅下弹的什么,突然听到琴音一颤,明显是弹错了。他不由眉头一皱,抬眼扫视了一眼弹琴之人,眼神里有惊异,更有不屑。如此琴艺,也敢在朕面前献丑。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悦耳的歌声响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歌声如一泓清泉渗进了刘彻的心,这是《诗经》里的曲子,曲子缠绵悱恻,诉说着女人对恋人的思念。这样的曲子正好合了刘彻此时的心意,对那个女子的思念自来到与她相遇的平阳城,就更加的炙热了。只是这份思念,他只能深埋心底。
女子声音婉转,情真意切,似乎是在诉说她对恋人的思念。
关键是这声音让刘彻感觉有些熟悉,如今再次听闻,恍若隔世。唱歌的女子不知何故,立于锦幔之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如此神秘,令刘彻更加好奇,他不由自主的起身,向那女子走去。
子夫歌罢,正欲转身离开。不想一个身影向她走来,她不免有些慌了。那人从主位上走下来,不用猜,必是当朝皇上。此时,自己长皮披拂,粗衣布裙,这个样子面圣,不知是否会获罪。她忙转身回避,不想皇上已一个箭步冲到她的身前。子夫一惊,撞在了皇上身上,吓得她花容失色,忙俯身跪拜。
皇上长臂一伸,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面孔,只是两年不见,他更加的风姿俊朗了。一时间,她连请罪的话都忘记了,只怔怔的看着他,像是在梦境中一般。
刘彻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有惊,有喜,曾经苦寻而不得,现在却奇迹般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又消失在茫茫人海。
“是你?!”刘彻开口确认一切不是自己因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四目相对良久,子夫才缓过神来,轻呼一声“皇上”,忙向地上跪去。若对皇上不敬,只怕她和她全家的性命都是不够的。
刘彻拉着她的手,再不肯松开,“你随朕来。”
他不容置疑的牵着子夫的手,将她带到厅前的龙辇中。幸福来得太突然,这样的幸福他不愿意被别人分享。
平阳公主看到这一幕,惊得嘴巴大张,子夫虽然端庄美丽,可在这府中却不是最美丽的,自己精心挑选的良家子,那一个不比她出色。皇上这是怎么了?等她把嘴巴合上时,皇上已牵着子夫的手进入了龙辇。她不由一阵狂喜,只要皇上喜欢,自己的心思就算没白费。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皇上离席,宴席就散了。
紫雪失魂落魄的抱着琴回到乐坊,虽然得到了公主的赏赐,却不能平复她内心的悲伤。她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皇上看上的会是子夫?自己哪点不如子夫,论相貌,论才艺,她都自认不比子夫差一分半毫。论勤奋,子夫更是不能与自己相比。若不是自己,子夫岂有在皇上面前献艺的机会。她甚至有些后悔让管事的去找子夫来,却忘了若不是子夫出面救场,不知皇上在听到她弹错的琴音后,是否会治她的罪。难道一切都是天意?天道不公!她哭得更伤心了。
龙辇中,四周锦幔垂下。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只有子夫和他。车外燕语呢喃,春色缭人。车内两人有说不完的情话,刘彻从怀里取出那方日夜不离身的锦帕,两人互诉相思之苦。
君心若我心,只愿此生不再分离。
子夫知道自己心里有他,故也不抗拒他的亲近。何况,他贵为皇上,自己一介平民,岂有抗拒之理。
两人情话绵绵,水到渠成的在龙辇里完成了刘彻对她的初幸。
平阳公主不时遣人来看皇上是否从龙辇里出来,得到的却是一个个否定的回答。虽等得心焦,却是天大的好消息,至少说明皇上对子夫是喜欢的。
直到日已西沉,折腾得疲倦不堪的两人才从龙辇里出来。
刘彻仍紧紧牵着子夫的手,一脸志得意满。多年求之不得的人,今天终于属于他了,何况她对他亦是一片深情。这样的深情与他的身份无关,这样的感情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珍惜。
子夫一脸娇羞,初为女人,她甚至不敢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满含深情,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到肚中。那样的宠溺让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子夫任由他牵着,他的手强壮,有力,让她感到安心。他对她仍像当初一般信任,这样的信任是他们感情的基础,没有了它,感情就会变成空中楼阁,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