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外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刘彻径自走了进去,到母后这儿他一向随意,不似拜见父皇和皇祖母时有那么多规矩。
椒房殿内锦幔低垂,幽香中透着悲伤落寞。
王娡与隆虑相拥低泣,纵使贵为皇后,贵为公主,却连悲伤都不敢放纵。
“母后!”刘彻见状,悲从心起。
“彻儿,你怎么来了。”王娡忙擦干眼泪,扶起跪拜的刘彻。
“二姐!”
隆虑别过脸去,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满脸泪痕。
“母后,你再去求求父皇!”
“彻儿,没用的。若是你父皇能有办法,又怎会舍得虑儿远嫁。”王娡声音哽咽。
“母后…”闻言隆虑哭着扑倒在母后怀里。
“二姐绝不能去,大不了与匈奴一战!”
“休得胡言!”王娡制止。
“母后,难道你也不赞成与匈奴一战?”
“若能战胜你父皇又怎会答应如此屈辱之事。我大汉与匈奴早晚都会有一战,只是时机不到,妄动干戈,势必铸成大错。”
“母后,父皇和皇祖母也是这么说,可要等到何时才时机成熟?二姐怎么办?我若连自己的姐姐都不能保护,还谈什么保卫国家社稷!”刘彻满心悲怆。
隆虑闻言,止住哭泣,拉着刘彻的手说:“好弟弟,你的心意姐姐都明白。可事到如今,若姐姐的远嫁可以换得我大汉的太平,姐姐愿意!”
“姐!”
“弟弟,你要好好辅助父皇,发展国力。待到我大汉能与匈奴决一胜负时,再接姐姐回来。”
和亲名为联姻,实则也是让汉朝的公主做为人质,一旦双方兵戈相见,要接姐姐回来谈何容易。但听了姐姐的话,刘彻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只有国力强盛、兵强马壮才能保护得了姐姐,才能保护得了大汉的子民。
隆虑公主远嫁匈奴,太子刘彻亲率卫队护送。
时值深秋,秋风萧瑟。秋叶岂知离人意,漫天飞舞似黄蝶。北雁南飞,连天衰草。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隆虑木然坐于车辇中,一袭红衣轻裘,脸上无尽哀伤落寞。此去长路漫漫,塞外风寒,远离故土,满心悲伤。
漠漠黄沙阻前路,不知无时是归期。
隆虑的远嫁对刘彻是莫大的打机,年少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生离死别的悲伤,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心无力的软弱,
自那以后,刘彻更加努力,只望能让国家早日强盛起来。为了能与匈奴一战,他加强练习骑射,对兵士的训练更加用心了。
子夫在侯府当歌伎,一切顺遂。
卫青渐渐长大,不愿再闲居家中,求娘让他到侯府养马。侯府养马有专门的骑奴,娘舍不得让卫青为奴,此事就不便安排。
子夫与紫雪等歌女到了及笄之年,在侯府行过笄礼后,侯府就不再让轻易出府,食宿皆在侯府。
卫青已有数月不曾见过姐姐,求娘带他去侯府,他希望能在侯府看到姐姐。
浣衣坊旁不远就是马厩,里面有数十匹好马。这些马儿皮毛光亮,马鬃修剪得齐齐的。一匹匹好不威风,让卫青看了打心底里喜欢。
在马厩的角落里关着一匹白马,瘦骨嶙峋,与其他马儿的膘肥体壮形成了强烈对比。白马马鬃马尾都很长,身上皮毛无光,沾满了马厩里的脏污。让卫青看了一阵心疼,他抓了一把青草递过去,马儿吹了个响鼻,嗅了嗅,一脸嫌弃的别过脸去。
“小孩儿,这匹马不中用,不能拉车,也不能骑。同样的草料,你看其它马长得多好,就它不中用,还挑嘴。看它这样怕是熬不了多久,我们就有马肉吃了。”
“大叔,这匹马是病了吗?”
“应该不是,它就是脾气拗。不肯拉车,也不让人骑。听说是边关上的将军送给侯爷的西域名马,可你看,不中用,养着也是浪费草料。要不是听说是名马,只怕早让管事的宰了。”
“既然是名马,为何不好好驯驯。”卫青听说是名马,当然舍不得它落下个被宰了吃肉的下场。
“怎么没驯,马场里有专门驯马的马官,可这马真是不识好歹。咬伤了一位大人,至今大人肩上还留着被它咬的疤痕。还摔伤了一位,要不是看在侯爷面子上,只怕它都不会被牵回来了。我们这些骑奴会养马却不会驯马,你看专门的马官都拿它没办法,我们就更拿它没辙了。它会咬人、踢人,所以我们也不敢给它刷身子,这事侯爷知道,也没有责怪我们。”
“唉,这么好的马儿,真是可惜了。”卫青特别喜欢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白马。
白马似乎觉察出了卫青的善意,任由卫青的手轻轻摸在它的身上。它眼睛里有混浊的泪,显然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也是极为不满,看着卫青眨了两下眼,似有无尽委屈想对卫青倾诉。
卫青在侯府没有看见姐姐,却遇上了玉儿,就是那匹白马。从此他就常常随娘去侯府,给娘打洗衣裳的井水,不打水时就跑去马厩看玉儿。
玉儿和卫青熟识后,就肯吃卫青喂给它的青草,喝卫青给它打的井水。有了卫青的照顾,它不再像以前那样无精打彩,眼睛里有了神采,却依然瘦骨嶙峋。
卫青常常对着玉儿说话,说他的家事,说他对姐姐的思念,说他想入伍从军决战沙场的志向。玉儿专注的听着,不着的点下头,或吹个响鼻。卫青知道它肯定能听懂他的话,只是它不会说罢了。
“玉儿,你故乡在哪里?你一定很想那里吧?”
“玉儿,他们整天关着你,你一定也很想奔驰于天地之间吧?”
“玉儿,要是我能有一匹像你这样的马就好了。最好玉儿就是我的,到时我骑着你,你驮着我,我们一起去打战,去抗击那些强悍的匈奴。”
…
某日,卫青和娘刚走入侯府角门,就听到一阵慌乱的喊叫。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到大街上去!”
“拦住,快拦住!”
“让开,快让开,别让它撞到。”
仆人们大呼小叫,手里拿着绊马索,另一些人手持刀枪棍棒,一窝蜂的冲着卫青这边冲过来。
卫青大惊,忙把娘往身后一推。一群人跑至卫青近前,却突然一转往一边跑去了。仆人们老的老、小的小,一群人拉成一条长长的线。年轻力壮的在前面跑得没了影,年老体衰的落在了后面,嘴里仍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快,快抓住它。”
卫青拦下一位老仆,“老伯,怎么了?”
“马厩里的马惊了,快拦住,不然跑大街上撞到人就不好了。”老仆说着,就往前面跑去。以他的老迈要降服一匹惊马怕是有心无力,但输人不输阵,至少也要表明有那份忠于主人的心。
卫青看了看前面,往人群跑远的地方追去。
“青儿。”卫大娘见卫青跟着去追惊马,忙制止。
卫青没有听见娘的叫唤,一转眼跑得没了影。他一路追赶,超过了那些年老体弱的仆人,很快跑到了队伍的前面。
一匹白马跑到院子尽头,看无路可逃,一个转身冲着追赶的人群冲了过来。两个壮汉手持绊马索往前一拦,那马儿双蹄扬起,一个跳跃,跃过绊马索,往大门方向跑去。
“快关上大门!”仆人惊呼。
看门的家丁忙去关门,才关上一半,一个白影一闪,直接冲到了大街上。
卫青一看受惊奔逃的马既然是玉儿,心中大急。要是玉儿撞伤了路人,惹下大祸,只怕就无活路了。
卫青跟着冲了出去,嘴里大声叫“玉儿”,一边飞身上前,抓住了缰绳。
玉儿被勒住缰绳,嘴上吃痛,扬起前蹄一声嘶鸣。卫青被他扯得站立不稳,拖倒在了地上。玉儿扬着前蹄就要踏下,惊得身后一片惊呼。卫大娘远远看见,嘴里叫了声“青儿”,就晕了过去。
卫青只来得及叫了声“玉儿”,再无躲避的余地。眼看惨剧就要发生,一个壮硕的身影一闪,把卫青往旁边一脚踢开,一把紧紧握住缰绳,跳上马背,放松缰绳,任由玉儿驮着他跑了数圈,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等玉儿停下来,壮士拉着缰绳,翻身下马,走上前来。
仆人早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卫青,万幸他没有受伤,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侯爷听闻惊马跑出了府,赶过来看,正好看到壮士降服了惊马。
“有劳壮士降服惊马,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在下公孙敖,北地郡义渠县人,自幼习得好拳脚,离家寻个好前程。”
“感谢壮士救人之恩,若没有好的去处,可留在侯府做我门客。”
“多谢侯爷赏识。”公孙敖谢过侯爷,转身看向卫青,“小兄弟真是好胆识,如此惊马敢直接勒缰制止。”
“公孙大哥见笑了,卫青逞一时之勇,险些受伤,谢公孙大哥救命之恩。”卫青说着对公孙敖诚恳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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