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陕北大旱。
千里之地如同裂开的树皮,民食草尽,四散逃离。
在清涧县逃往延安府的衣衫褴褛的难民之中,刘坚“幸运”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当好不容易确认了这个现实,刘坚心底狂骂:妈了个巴子,周扒皮,你个王八蛋!
周扒皮,刘坚老板的“雅号”。这个称呼如果引经据典来说,取自“白毛女”中那位把人变成鬼的那位“周扒皮”。
周扒皮人如其人,吝啬小气,对下严苛,完全不把员工当个人。
他理想的经营模式就是只要牛儿跑还要牛儿不吃草。
但是在竞争如此大的社会,没钱没房没老婆没相貌没才华的“五美(没)”青年刘坚,找个像样的工作不容易,只好忍气吞声地给“周扒皮”干着活,当个吃苦耐劳的老黄牛。
但直到穿越前,因为完成的项目出了点吹毛求疵的差错,刘坚便被周扒皮扣了好几千的大洋。
刘坚当即就去与周扒皮理论,脾气有些暴躁的他,一言不和,就打了周扒皮几个耳光。
妈的个巴子,老子累死累活干了三个月,你他妈的就给老子扣掉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工钱。老子打死你个巴子!
但这周扒皮好歹是个成功人士,平日里有钱有势,哪个不对他毕恭毕敬。
刘坚居然敢掌他掴,这如何能忍,当下便招来几个保安,要给刘坚个教训。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刘坚只好跑路。
但仓惶逃蹿间,却好巧不巧地正好驶来了一辆货车……
周扒皮的目标终于达成。
虽然刘坚没从人变成鬼,但也即将变成鬼。
而且,还是个饿鬼。
浓烈的饥饿感从自己的腹内压迫而来,让人头晕眼花四肢乏力。
双腿打颤地看了一眼迎头的六月天的太阳,踩拉着草鞋走在难民们的中间,刘坚满心满血都是泪啊。
刘坚,延安府清涧县人士。时年十八,世代贫农,给人佣耕。(跟老朱重八的家世有得一拼)世代会祖传手艺——编草鞋(跟刘备一样),到了他老爹这辈子不知抽了哪根筋,看着刘坚像是很聪慧的样子,编草鞋的手艺多少能补贴点些家用,便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些束脩,让他拜了村里一个类似孔乙己的,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白发苍苍的,枯瘦颓废的老头为师,念起了私塾,打着好考个秀才光宗耀祖,免税免役的美梦。
然后……
然后便没然后了。因着朝廷在辽东萨尔浒吃了败仗,加征起了辽饷银,每亩地足足加了九厘银子,凭着大明官府的尿性,层层加派下来,到了下面数字扩大好几倍。
刘坚老爹便没了闲钱。
只好让刘坚重新干起了祖传的活计——种地。
妈的个巴子,又不是老子家的地。你家的地老子给种了,这赋税还要老子交。这老朱家真不是个东西。
融合了前任记忆的刘坚每当想起这件事,都要骂上几句才痛快。但不知是前任要骂的,还是他要骂的。
在后世顿顿有红烧肉的时代,从没有想过吃饭会成为一个问题。
刘坚强行打起了自己的精神,咬着牙,挨着饿,还是得把脚往前挪。
可不能现在坚持不住。刘坚知道,如果坚持不住的,很可能会被别人当做肉给吃了。他前世无聊的时候看过一些明末小说,可是知道明末有着吃人肉的现象。
一想到这里,刘坚心底便老大的不平衡。妈了个巴子,怎么别人穿越吃肉,我穿越了就要避免被当做肉。
前辈子是个穷屌丝也就算了,这辈子还他娘的依旧是个贫农,哦,不对,是流民。流民者,无钱无地无家之民也。真正的大明朝底层民众,弱势群体。
做为流民的刘坚,之所以跟着人往延安府走,是因为听说朝廷的钦差大臣吴甡,正在那里赈灾,这吴甡听说还是朝廷里的御史,官声不错,所以四地里的灾民都跑他那里去就食。
不过,即便吴甡是个好官,大明官府的赈灾粮到下面还剩下多少,刘坚并不抱多少期待。
但纵有千般本领万般能耐现在也是没法找到一点吃的,啃到一个馒头的。
周遭已是一片赤地。不说是吃的,连绿色的叶子也很难找到。你不去延安府就粮还能到哪里去?
往东,朝廷为了封堵流民,关住了关隘,想从太行八径过去,门都没有,官军见到流民,见一个杀一个,正好做为“贼首”领功;往西官府的军队正在剿匪,你要过去,你就成“匪”了;往北,鞑子和建奴会给你饭吃?别开玩笑了。
所以,只好往南了,因为往南才可能有饭吃。
当然,想吃饭的不只刘坚一个,想活下去的也不只刘坚一个。
刘坚这伙往南的流民足足有数百人。
突然,前方传来数声惨叫与讨饶,人群也是一阵一阵骚动。
抬头看去,刘坚便见前方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十来个青衣小帽家丁打扮的人围在一旁,车上站着一个胖员外,这胖员外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湖州缎子,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
不过,这时却没有流民敢起别样的心思。
因为,这几个家丁手中都拿着闪亮的家伙,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彪悍,而且还见血杀了人。
车前面已然倒下了一堆人,成了冰冷的尸体。相熟的人晓得,这几人以前都是镇上的喇虎(凶恶无赖),平日里为非作歹惯了,倒是有着几分胆色。
但是,自从前几年王左桂为乱,到去杀人,它们为非作歹的镇子也被屠了,人被杀了精光。这几人侥幸逃了出来,但却也光荣地成为了流民。
如今见得了这胖员外,饿得不行便想着抢一把,但没想到却被人杀了。
这胖员外看了一眼人群,见众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恐惧之色,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笑容。
然后,便从车上拿出个袋子,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馒头,捏了捏,高声道:
“瞧见没,白花花的馒头。一个人一个馒头,卖了就给活路。男的不要,只要女的。年老的不要,只要年轻的。要是小孩的话,男女不论。大家看着办,过了这村便没这店。要不是大爷我心善,你给卖我都不要。这年头粮食贼贵着呢。人却是不值钱的东西……”
你妈才不是东西,妈了个巴子,原来是个买人的龟公。
刘坚一听这胖员外的话,便暗自大骂了一句。
买人是从这胖员外的话里听出来的,至于说是龟公,从他的打扮就可以看出来。没见其系着红腰带带着绿帽子么,典型的龟公装束。“绿帽子”一词后世某个娱乐新闻,可是很好地普及了一下它的含义……
只所以只要年轻的小娘,只因这龟公做的是拉皮条的生意。那为啥小的却不问男女,只因这明末的风气,江南文人多有好男风的,而这些小儿郎正好去做个书童……
刘坚想到这头,心中便又诽谤了一句。
妈的个巴子,照这样的说老子这身肉就是想卖也不值几个钱了。
因为老子,既不是女的,也不是小的。
妈的个巴子,想的什么狗屁事,你妈才想卖呢……
心中又爆了一个粗口,但当目光挪移到这胖员外手中拿着的馒头上时,眼眸子便再也挪不开。
嘴里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心头忽地冒出了一个词:好白好圆。
但不要误会……
不要乱想,我,是真的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