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的成败,都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和我的木工师傅的日子,无论怎么样也过不好。难道真的是有解不开的魔咒一直跟随着我吗?
第一次跟小木工见面的时候,那时是个冬天,在媒人的带领下,他穿的啥样衣服,长得是啥样子,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和我的初恋爱某已经分手将近两年了。两年内我拒绝任何异性的友好和接近,也拒绝任何媒人的说合。我的老实巴交的父母亲急在心里,却也从来都没有催促过我一次。我知道我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跟我同龄的人都早已经结婚成家。只有我这个当年的“小白菜”还在单着。
因为那个革老师的行为,也因为所在绒绣厂的倒闭。更因为我下一年的学费依然无着落,我不得不中断了我的成人学校的学业。离开学校前一个夜晚,我在那个十平方的资料室里的简易板床上哭得昏天暗地,我只是为我那白白流的血而哭泣。
刚刚萌生上成人夜校念头的时刻,那还是在绒绣厂里。那时,陪我一起来县城的两个同学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出路,只有我一个人不得不留在那里。好在,我很快跟一个小姐妹相处得很好了。
她叫文君,拖着两条长辫子。她不是很漂亮,但皮肤白皙,戴着眼镜,气质超凡。她高中毕业后,因为父亲突然病故,她不得不中断了继续上大学的路,改来赚钱。她是十足的文青,说话都带着文艺腔调。我们住上下铺,白天在一起上班,晚上在一起讨论文艺。终于在某一个讨论的夜晚,我们在未来的规划里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去读夜大。但夜大的三百块钱的学费却难住了我俩,不得不终止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文君不甘心地说:我来想办法,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办法。
一个星期后,文君在星期六回老家去看望她老娘。结果,她在星期天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赶了回来,她一进厂大门就高喊我的名字,她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得赶快跟我分享。
我跑出宿舍迎接她。她把自行车直接扔在车棚边,就快步飞了过来,连同她硕大的帆布包一起都撞到我的怀里。她抱着我,兴奋着神秘着贴到我耳朵边小声说:我终于找到学费的办法了!
我懵圈了,急切摇着她:快说说,怎么找到的?啥办法?她缓了一口气,小声说:我们年轻不是?
啊?我那一刻确实想歪了。我说文君,你又不是卓文君,难道你想跟谁私奔不成
文君扑哧乐了,露出她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她捣了我一拳:你这个老家伙,净是一些歪斜心思,想哪去了?接着她又压低声音说:我说的办法就是,我们年轻,身体就是本钱,我们去卖血。300cc就够学费了。偶尔一次不但对身体无害,而且还有益。一举两得,多好的主意!
我突然间泪眼朦胧起来,我读过许多文艺作品,知道卖血是最下下最无奈最无助的办法。可是,在文君的嘴里,却说得如此轻松和高扬,似乎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值得兴奋和雀跃。
但就当时的情况,确实是最好最快的办法。我无条件同意。当天,我俩就一起到了县城的人民医院。那个年代,手续不繁复,在一个黑暗的小窗口,我俩的血很快分别变成了两袋包装好的血浆,平躺在了冰冷的不锈钢的托盘里。
之后,护士让我们躺到靠墙的木条长椅上休息。我只觉得自己晕眩无力,我看了一眼文君,她的脸色苍白,还泛黄,像一张剪纸人像。我们甚至无力拿着票据到结算窗口去领钱。这时,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他说:你看你俩,这么虚弱,我帮你们去取钱吧,这快十二点了,不然一会该下班了,得等到下午呢。
我看着对面墙上的挂钟,果然快下班了。我和文君都点了点头。那位大叔拿了我俩的单子,到窗口取了钱回来,分别递到我俩手上。文君突然说:怎么少了十块?那小胡子翻了她一个白眼,不耐烦地说:你这个小丫,恁不懂事呢?我白给你们取的啊?每人收十块手续费,多吗?
我看了看手里的钱,果然也少了十块。我想大声喊人给评理,可是,转眼间,那个小胡子已经消失无踪了。
所以我为我未完的梦想,为我白流的鲜血哭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后来听说,文君也在我离开夜大后一个月停了夜校课程。她结婚了,她的那个乡村医生,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我曾在无数次的磨难里想起文君,亦无数次祝福她的人生,一定会比我顺畅幸福。
当然,失恋失学失业都没能够打倒我,我依然纯真地相信老天一定饿不死瞎眼的鹰。果然,几天后,一个亲戚带给我一个消息,她说区里有一个电子元件厂正在招工。
我去了。厂不大,也就几个人,应该算是家族企业。老板娘是会计,我去了一个月后,老板娘喊我去她们家吃饭。我还以为自己工作表现好,得到老板娘的赏识了呢。谁知,在饭桌上她夸了我一通后,竟然转了话题,说要给我介绍结婚对象。那个人是她的亲弟弟,她们家有一幢小洋楼,她弟弟结婚不到半年,但是因为感情不和,又离婚了。最后她又说,她弟弟哪都好,就是腿有点残疾。她问我愿意不愿意跟她弟弟处对象。只要我愿意,马上就能结婚。
那一刻,我真的想吐出吃过的她家的饭菜。虽然我是农村人,虽然我没啥大本事,可是她的语气里的优越感,她所说的二婚的残疾弟弟的优越感,还是刺痛了我。我放下了碗筷,小声说了我的意见。我说对不起老板娘,我是农村人,我高攀不起城里人。我还是觉得应该回农村找对象,找门当户对的对象。
老板娘没有立即生气。她微笑着说:不急不急,你再好好想想。一个星期后,她又来问我是否想通了?我说我想不通。我觉得婚姻应该是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后来,我就被她解雇了。
再次失业之后,我躺在我家低矮的小房子里,日思夜想着文君的婚姻,我也想着毫无希望的明天,更想着已经年迈依然在为我焦虑的父母。我还想,不管我自以为是的优秀和耀眼,我终究无力主宰我自己的命运,我依然得走所有的农村姑娘的老路子——嫁为人妇。
最后,我终于想通了。既然世间没有能救赎我的白马王子,嫁谁不是嫁,那就找个顺眼的人嫁了吧。想通的那一刻,我决定,今后,只要有媒人来说亲,我就去见见。
大概一个月之后,果然有媒人来。带来了这个愿意跟我结婚,我又看着顺眼的小木工。当时,我本着万贯家财不如一技缠身的理念,我虽然没能记起小木工当时的样子,但我记得我看他很顺眼。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小木工的家属于古邳小镇,那里不单单是因为我的爷爷生前常去那里败家,还有我后来读的三国,三国里的吕布吊死在了那里。所以,在我个人的意念里,我觉得古邳是个好地方。
订婚之后,小木工就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随着大雁南飞赚钱去了。半年后,他回来看过我一次,这次,我终于记住了他的模样。他穿着短袖的白底蓝花褂子。他清瘦的模样不出众也不埋汰,就是他的衣着稍显花哨。但因为在南方大城市里混,想必受别人影响,可以理解。但他没有给我带任何礼物我却没能理解。那一刻,我稍微有点寒心,一个男人,面对他的结婚对象,没有礼物,也没有一句赞美的话,大概他跟我一样,也是到了结婚的年纪,找一个看着顺眼又愿意跟他结婚的人比较划算吧,所以,连代表好感,表达好感的礼物也可以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