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你知道白帝子吗?”
“嗯?据《天官占》云:‘太白者,西方金之精,白帝之子,上公,大将军之象也。’你突然问我这个作甚?你究竟放不放我回去?”看着穷桑突然一脸严肃的开口,白玉堂虽然皱起了眉,极不耐烦,却依旧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懂吗?”略歪了歪头,穷桑抬着眼看向白玉堂,神色严肃而清冷,“你已经死了!即使生死簿上无你的名字,你在人间的那一世,作为白玉堂的你,死了,真的死了。”
“……”被人坚定的说着自己死了的事实,白玉堂张了张嘴,神色突然悲戚而落寞,不过是不甘心的自欺欺人罢了,他又哪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白玉堂神色一肃,本就白的无一丝血色的脸更是惨白,倒更像个死人似的了无生气了,声音虽然带了些颤抖,但一字一句却说的平缓有力,神色也平静了下来,“我能看看猫儿……展昭么?”白玉堂到底还是白玉堂,他的骄傲,即使痛的觉得浑身都在撕裂,也不能让他在旁人面前流露出更多的脆弱。
“展昭?”微一皱眉,“他便是你所不愿放下的,所执念的?”
“是!”
“那我便让你看看。你既将我冥界都看遍了,便当知晓我冥界绝无错判之事,你若能放下便去轮回吧。”
“等不到猫儿我是不会一个人去轮回的。”
“何苦……”看着白玉堂一脸的坚定,穷桑垂下眼眸,低叹一声,一挥袖,两人便消失不见。
人间四季轮转,此日正逢深秋,秋雨凄冷,天地一片苍茫,倒有一丝冥界混沌的意味。
竹是四季长青的君子,即使在黄叶满地的秋日也依旧绿的清傲。一身红衣的纤细身影立在一棵翠竹的顶梢,手中举着把红色的油纸伞,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雨丝纷乱,却无半点沾衣。
她的脚下,翠竹掩映之中,一座孤坟,一个孤影。
一身蓝衣的人面对着坟茔半跪着,浑身早已湿透,身边零落的倒了三四个酒壶,手中还拿着一个,扬手撒了一半在墓碑前,神色悲戚。
“玉堂……”嘶哑的声音在风雨里响起,“我来看你了,咳咳……”低低的咳嗽响起,“襄阳王已经伏法了,皇上准了我三个月的假,要到年后才会回京,欧阳大哥和智大哥都答应我在开封府保护包大人,卢大哥要留我在陷空岛过年咳咳……”蓝衫的人突然抬起衣袖掩住口鼻,低着眉眼低低的咳嗽,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丝丝暗色氤氲出湿透了的袖口,最终随着过多的水滴蜿蜒至地下,泛出浅浅的粉色。
“猫儿!猫儿!你怎么了?快回去啊!猫儿!你别吓我!”一声一声的嘶吼,一双金色的桃花眼似要滴出血来,伸出的手一次又一次的从蓝色的身体上穿过,雨丝划过雪白的锦衣,落到地上,蓝衣人却丝毫反应也无。
“别白费力气了,他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的声音。”泠泠清音响起,穷桑撑着伞站在状若癫狂的白玉堂身后,盯着他身前半跪着掩唇咳得痛苦的人,微微皱了眉头。怪不得后土娘娘说奇怪,还真是孽缘,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死心眼!
“猫儿他怎么了?”听到身后的声音,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白玉堂转过头,死死的盯着穷桑,问道。
“你放心,他还死不了,不过是受了重伤没休养好,如今又淋雨又喝酒的,咳点血算是轻的了。”穷桑淡淡的说着,看向白玉堂的眼,“你如今看见他了,就随我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我要陪着猫儿!”白玉堂扭过头,看向终于停止了咳嗽,却颤抖着身子扬着嘴角微笑的人,满眼的心疼。
“玉堂,你看见我这个样子怕是又要生气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想先回常州一趟,之后回来和几位哥哥嫂子一起过年,所以我可能要很久都不能来看你了,你别生气,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傻猫,我何止是生气……”白玉堂展开衣袖伸出手举在展昭的头顶,虽然知道是徒劳,却依旧想要为他挡些风雨。
看着一跪一站的两人,穷桑抿了抿唇,“你陪着他又有何用,他感受不到你,你也不能触碰到他,你什么也做不了,何苦折磨自己。”
“即使是这样,我也要陪着他。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身份,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和那些普通的灵魂是不同的。我知道你可以让他看见我,我也能碰到他,你若愿意帮我,我白玉堂感激不尽,若有机会定结草携环。但你若想强制我去轮回,五爷我就算拼个魂灰魄散也不会同意。”白玉堂并没有看向穷桑,只转身满眼爱恋心疼的看着展昭一步一步的走出竹林,语气也不是多强烈,只是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般说的风轻云淡。
“呵!你不想知道正好我也不想说。”轻笑一声,“求个人都求的这么特立独行,怕也只有你白家这一脉了。”穷桑同样转过身子看着那蓝衫消失在竹林,将手中的红伞收了起来,从头上拿下一朵当作发簪的彼岸花,嘴唇轻轻的翕动,一滴血液从眉心飞出,落入彼岸花的花心消失不见。
“我在这花上施了法,可保你在人间随意行走,不会被妖魔和修行之人当做补药捉去吸食炼丹。”穷桑屈指一弹,那朵彼岸花便快速的撞向了白玉堂,倏尔消失不见,“但是让人看见你和让你碰到人,只能靠你自己修行,我传了你一部功法,你便按着那上面练吧,另外,这伞你也收着,你如今毕竟是魂体,虽有我的法力相护,白日里出去也尽量撑着伞。”
脑中突然多了些东西,白玉堂知道那就是穷桑所说的功法,心下感激,接过穷桑递到眼前的红伞,单膝跪了下去,抱拳道:“多谢……殿下,再造之恩白玉堂感激不尽,虽知殿下非普通人,但若有一日有用到我白玉堂的地方,我白玉堂绝不推诿。”
“你起来吧。”看着即使跪在地上却依旧一副清傲华美模样的人,穷桑突然间有些恍惚,像是透过他看见了另外一个人。“我且问你,画影可是你的佩剑?”
“正是,不知……”白玉堂站起身,疑惑的看着穷桑,却是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被打断了。
“看来是天意如此。”扯了扯嘴角,穷桑笑的有些勉强,扬了扬手,一个白影便现了出来。
从头白到尾,比白玉堂还要白上五分,连眼眸都是纯粹的银色。如人类十一二岁孩子的模样,雪白的长发垂到脚踝,白的无一丝杂色的道袍,宽大的广袖无风自舞,一张脸清丽干净无一声血色也无一丝表情。
“他是画影的剑魂,唤作随影,你将他带在身边吧,他与画影分开多年,魂体无所依附,受了不小的创伤,还劳你帮我多加照看。”穷桑伸手抚上随影的头,眼里漫上些温柔,“随影,之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了,要保护好他知道吗?”
有些僵硬的转了转头,银色的眸子看向穷桑,最后又落在白玉堂身上,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世上之事我也不能插手太多,一切就看你自己的了,若有什么事你大可让随影联系我,修行之事注意切不可操之过急,若是得不偿失可怨不得旁人。”
“玉堂受教了,定会照顾好他,多谢殿下成全。”白玉堂看了一眼随影,对于这些事已经完全不再惊奇了,他觉得即使再来些更奇怪的东西他也会眉都不皱一下的淡定接受了。
“你……好自为之。”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个白色人影,穷桑启唇微叹道。复又扬了扬唇,转瞬消失于天地。看来还得去见一见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