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魏立功带着图纸去请示吴世忠,久久不归。五年来,一直在紧张忙碌中度过的宁致远,突然一下闲了下来。他每天除了对设计图纸做一些完善,对一些重要参数做一点验算,就是在基地周围的山边河畔闲逛了。想着近五年时间花费无数心血的设想就要变为现实了,宁致远的内心从满了喜悦。然而,不知为什么,乌里扬诺夫的警告,“宇宙是一部精密的仪器,我们不能破坏它。”忽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隐隐感到一丝担忧。他极力让自己不去想它,可是它仍不时在他的耳边回响,挥之不去。“自己做的这件事真的对吗?会不会产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呢?”宁致远越来越忐忑不安。终于,他干了一件蠢事。
宁致远决定给乌里扬诺夫写一封信,询问一下他的看法。信中,宁致远简单地和老友回顾了他们的友谊,对他寄来的食品表示了谢意。然后,他自作聪明地写了几句意味深长的歌词:
蝴蝶展开小小的翅膀
飞回遥远的过去时光
琴弦弹奏出儿时的旋律
我们伴随着她轻声歌唱
我要伴着你一同歌唱
我心爱的姑娘
琴弦弹奏出儿时的旋律
我多想来到你的身旁
宁致远暗示了他的研究结果,通过制造时空共振,打开时空的缝隙,实现时空旅行。他相信乌里扬诺夫能够看懂他的意思。
按说,宁致远的这封信是不可能发出去的。他们这里任何人寄出的信件,都必须经过张雪峰的检查。宁致远的那几句歌词显然含有深意,以张雪峰的警惕性,他一定会发现其中大有蹊跷,何况信还是寄往国外的。他一定会截住这封信。
凑巧的是,那天张雪峰不在基地。几天前,有一个猎人追踪猎物误入了基地的警戒区,哨兵鸣枪示警。猎人一慌,跌下山崖,摔伤了腿。哨兵救下猎人,发现是一场误会。但终究让群众意外受伤,是有损军民关系的。魏立功还没回到基地,黄正非终于管了一次事,他让张雪峰去给群众赔礼道歉,表示慰问。张雪峰就带上慰问品,慰问受伤的猎人去了。
再说宁致远把信封好,还大模大样地向收发室要了回信的地址,就把信直接投进了邮箱。两名值班的战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封信。宁致远来到基地以来,从来没有寄过信。也没有人交代过,对宁副总指挥的信是否也要检查。值班战士只好向黄正非请示。黄正非从来不管事,沾宁致远边的事,他更不会过问了。黄正非回答了一句,“按规定办。”就不再说话了。两名战士只好又去找连长和指导员。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了半天,最后认为,他们无权扣押享受正军级待遇的基地副总指挥宁致远的信。连长命令战士,“拆开信封,给信的内容拍照,然后把信发出去。”
张雪峰回到了基地,听罢宁致远寄信的汇报,立刻心中暗叫不好。再看了信的照片,虽然他猜不出宁致远那些暗语的含义,但是以他多年从事保卫工作的经验,他完全可以断定这封信有重大的间谍嫌疑,至少是严重的泄密事件。他决定立即对宁致远采取控制措施,当然了,内紧外松,暂时不限制宁致远的自由,采取静观其变的方式。魏立功回到了基地,张雪峰也没有向魏立功汇报。宁致远有问题,魏立功有可能也有问题。就算魏立功没问题,以魏立功的脾气,他很可能会去问宁致远,那样无疑会打草惊蛇。
一个来月过去了,乌里扬诺夫回信了。这个天真的家伙竟然直截了当地询问,宁致远在研究什么,发现了什么。张雪峰当机立断,立即采取果断措施。他命令负责宁致远警卫工作的战士,不许宁致远离开他的小屋,听候他的处置。
这天一早,宁致远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打算出门去试验场。可是,负责警卫的战士拦住了他。
“宁副总指挥,张主任请您暂时不要离开房间。”警卫战士很有礼貌地说。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宁致远很惊讶。虽然五年来基地的保卫级别很高,可是从来没有人限制过他的自由。他从来都是想去那里,就可以去那里的。甚至,有时他去河滩和山坡上散步,也只是有两名警卫战士远远跟着而已。
“张主任没有解释原因。但是,他请宁副总指挥务必服从命令,不要离开房间。”警卫战士依然很礼貌,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宁致远努力思索着各种可能的情况。突然,他想到了,是他给乌里扬诺夫写的信出了问题。“真是糊涂啊!这么长时间了,强调保密,烧草稿,烧图纸,不都是为了保密吗?然而,自己竟然把试验的内容写信告诉了一个外国人。这不是公然泄密吗?”
“真是太有负魏司令的信任了!”宁致远感到痛心疾首,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这一事件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巨大灾难,而是觉得特别对不起魏立功。这一刻,他倒真希望乌里扬诺夫看不懂他的那个蹩脚的暗示了。“但愿乌里扬诺夫猜不出歌词的含义,不要真的泄露了国家机密。”
张雪峰对宁致远布置了控制措施,并不去向魏立功汇报,而是马上去找黄正非了。他觉得魏立功和宁致远的关系太过密切了,这么重大的间谍案件,闹不好,魏立功恐怕难逃干系。
“你来干什么?”黄正非一见张雪峰,立刻把脸拉得老长,那神情比冷面判官张雪峰还阴沉。
“黄政委,我要向您汇报一些情况。”张雪峰小心翼翼地说。
“我只管后勤保障,基地的工作由魏司令负责,有事你找他去说吧。”黄正非立即打断张雪峰,根本不容他往下说。
“黄政委,基地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间谍案件,很可能牵扯到了魏司令。所以……”张雪峰为难地说。
“住嘴!胡说!”黄正非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他恼怒地瞪着张雪峰,声色俱厉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黄正非飞快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半掩的门前,“哗啦”一声,把门完全推开,紧张地朝门外左右望望,转身回到张雪峰面前,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我再强调一遍,基地的工作只由魏司令负责,你有什么事,去找他汇报。”
“老滑头!胆小鬼!”张雪峰既委屈又无奈地回到办公室,在心里骂着黄正非,不知道对宁致远写信事件该如何处理了。
正当张雪峰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宁致远写信事件的时候,魏立功却来找他了。
“张雪峰,为什么不让教授去试验场了?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耽误了试验,谁负责!”魏立功一脸怒容,一见到张雪峰就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地质问道。
“魏司令,我怀疑宁致远有间谍嫌疑。现在不能再让他接触曙光项目了。我请示您批准对宁致远先行采取隔离审查措施。”张雪峰抬起头,用阴郁的目光对视着魏立功的怒目,不紧不慢地说道。此时此刻,他倒有主意了,就按规定向魏立功汇报,看他怎么处理。
“宁致远,特务?你们有完没完了!他的事早有结论了。你立即去把警卫撤了,让他去试验场。耽误一分钟,我撤了你的职。”魏立功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喊起来。
张雪峰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他毫无畏惧地直视着魏立功,那份神态似乎在说,喊什么,有理不在声高。他真是整个基地少数几个不怕魏立功的人。此时,他的声音依然非常平静。“魏司令,我可不是造反派揪斗学术权威。我是掌握充分的证据的。”
说罢,张雪峰不慌不忙地从保险箱里拿出宁致远信的照片和乌里扬诺夫的回信,把它们一一摊在桌子上,指着其中那些可疑的话,对魏立功解释道,“您看看这些吧,证据非常充分,非常确凿。您看这个,宁致远在信中使用了暗语;还有这个,敌特的回信,直接询问试验情况。狗急跳墙了,太嚣张了。”
魏立功拿起两封信,仔细看了半晌。的确,疑点很多,即使不是间谍案件,也是严重的泄密事件。他的额头不禁冒出了冷汗。
魏立功抬头扫了张雪峰一眼。张雪峰也一直望着他。四目相对,魏立功觉得张雪峰那张阴郁的脸上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颇有一些得意和期待的神情。魏立功顿时大怒,指着张雪峰的鼻子大声训斥道,“怎么着,抓着特务了,立功了?高兴啊!等着老子表扬你吗?这样的信,都能让他寄出去!你的保卫工作是怎么做的?”
“是我工作失职,责任心不强,警惕性差,我请求组织处分。”这回张雪峰也冒汗了,马上连声检讨。要说抓住宁致远这个敌特分子,张雪峰有多么兴奋,肯定不是那么回事。况且,他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也有直接的责任。魏立功的确是错怪张雪峰了。然而,此时他心中正懊恼不已,外加不知所措,怎么看张雪峰都不顺眼,不迁怒于他都难。
“先不忙检讨。”魏立功不耐烦地制止了张雪峰的检讨。他拿着两封信又看了半天,不甘心地问道,“就凭两封信,就断定宁致远是间谍,证据是不是少了点?还有别的证据吗?”
“没有了。不过,就算不是间谍案件,也是泄密事件。宁副总指挥一定有问题。”张雪峰语气十分肯定。
“泄密?你说歌词是暗语,它是什么意思?”魏立功觉得这个事件还是有疑点的。
“不知道。那要问一下宁副总指挥才知道。所以,我建议对他进行隔离审查”张雪峰又急不可耐地建议审问宁致远。张雪峰是很有把握的,只要让他审问,宁致远肯定招架不住,他一定能查明真相。
听张雪峰一再要求审问保密级别不知道有多高的宁致远,魏立功忽然警觉地问道,“你们审问宁致远了吗?”
“没有,我向黄政委汇报了,他让我找您。没有上级批准,我不会……”张雪峰一慌,又说漏了嘴,把找黄正非的事给说了出来。
魏立功听到张雪峰找了黄正非,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比宁致远泄密还严重。他打断了张雪峰的话,紧皱眉头,非常严肃地问道,“你还找了黄正非。你跟黄正非说什么了?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成,黄政委什么也不听。黄政委说基地的工作只由您负责,他让我找您汇报。”张雪峰满腹委屈地说。
“他做的对!好,我再重申一遍,基地的任何情况只准向我一个人报告,你向黄正非汇报是违反纪律的。还有,宁致远寄出这封信后,你不立即向我汇报,私自进行调查,这也是严重违反纪律的。”得知黄正非没有插手宁致远的事,魏立功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严肃地对张雪峰说,“对于宁致远,等我向上级请示后,再做处理,你和任何人不许询问任何情况。关于这件事,关于信的内容,你必须严格保密,不得泄露。听明白了没有?”
“是!”张雪峰答应道。他站起身来,给魏立功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就要离开。可是,才走出两步,张雪峰忽然想起这里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就又尴尬地站住了。
看着惊慌失措的张雪峰,魏立功用鼻子“哼”了一声,站起来,就走了出去。“慌慌张张,方寸大乱,这个样子不出问题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