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远似乎找到了研究方向。他每天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写着,算着,画着,然后把所有演算纸用火烧掉。他开列出长长的书单,让魏立功给他找参考书。魏立功就动用一切力量给他找参考书,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书给宁致远送过来。
实际上,宁致远遇到了很大的困难。相对论、量子论、场论、弦论、多维空间、平行宇宙,他尝试了无数方案。然而,他发现无论采用哪一种途径,想打开虫洞,穿越时空,实现时间旅行,都离不开巨大的能量和极快的速度。也就是说,用难以想象的高能量轰开时空的裂缝,或者用超过或接近光度的速度冲过裂缝。
宁致远一一否定了这些设想。超光速是违背物理学基本理论的,显然不可行。用高能量轰开时空的裂缝的设想也行不通。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打开一个足以通过一个人的虫洞所需要的能量,大约和一颗恒星的能量相当。而当时国内哪怕是低能量的电子对撞机都没有,他连最简单实验都没法做。
有没有既不需要恒星级别的能量,也不需要超过光速的办法呢?宁致远把注意力转向了弦理论。
弦理论描述的时空是奇妙而不可思议的。日常经验中,连续的无限可分的空间和时间,在弦理论的数学推导中,是离散的,不连续的。空间和时间都成了一个个离散的量,有了自己的最小值。在所谓的普朗克尺度,空间的最小尺度为10-33厘米,时间的最小值是10-43秒。当空间小到10-33厘米后,时间和空间就会融为一体,不可分割了,空间维度就会高达十维。在这样的奇妙的微小空间,物质和能量融为一体,化作一条振动着的一维的弦,就像我们熟悉的琴弦。所有基本粒子都是由一根弦组成的,所有的弦都是绝对相同的。只是因为弹奏的音调不同,也就是弦的振动不同,才形成了不同的基本粒子。振动越剧烈,粒子的能量就越大,质量也就越大;振动越轻柔,粒子的能量就越小,质量也就越小。
“弦,无数振动着的弦,共同演奏了无垠的宇宙这一支伟大的交响曲。”宁致远找来一把吉他,随意地拨动着琴弦,暗自思索着。他弹奏了一支熟悉的乐曲,琴弦奏出动听的音乐,悠扬的旋律在他的小屋中回荡。
宁致远似有所悟。他冲出了小屋,站在院子里,又弹起了那支乐曲。乐曲听起来,和在小屋里感觉有了很大不同。他又回到小屋里,找到一把小刀,三下两下拆掉了吉他的共鸣箱。他再弹那支乐曲。美妙的乐曲变成了单调苍白的噪音。
“琴弦的震动,与共鸣箱里的空气产生了共振;同样原理,琴声与小屋里的空气也产生了共振。共振增加了音量,使发出的声音更加响亮,也更加悦耳了。”其实,宁致远根本不必毁坏这把吉他,他完全清楚琴弦和共鸣箱共振这么简单的物理学原理。
“庄子说,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号。”宁致远进一步想道,“那么,只要找到恰当的频率,是不是也能制造出时空缝隙的共振,从而用很小的能量打开虫洞呢?问题是,恰当的频率是多少?就算计算出频率的值,又要用什么方式输出它呢?”
宁致远开始思考十维空间中的运动问题。“高维空间应该是由低维空间组成的。就像二维空间是由一维空间组成的,三维空间是由二维空间组成的一样,十维空间也应该是由低维度的空间组成的。十维空间里的运动问题,其实没有必要一定要在十维空间中研究。就像四维时空中的钟摆运动,在三维时空的平面(二维平面加上时间维度)上的投影是一条正弦曲线一样,十维空间中的运动也可以通过其在低维空间中的投影研究。”
“全想通了。”宁致远长出了一口气,感到如释重负。
剩下的工作是极其复杂繁琐的计算。宁致远没有计算机,甚至连电子计算器也没有,他只有一把计算尺、一支笔和一叠白纸。他不再烧掉草稿了,数据量太大了,他不可能完全凭记忆记住它们。他计算了将近一年多,终于归纳出几条简洁的公式和几个关键的数据。又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他设计出了简易的时空共振仪草图。在这一年中,他完整地自学了大学本科机械设计专业的全部课程。他又用了几乎两年的时间,完善时空共振仪的设计图纸。
“全部完成了?嗯,外形像一辆装甲车。”魏立功翻看着宁致远最后定稿的厚厚的时空共振仪的设计图纸,评论说。
接着,魏立功和宁致远把小屋中四年来积攒下的十几麻袋草稿和草图,拖到院子里付之一炬,全部烧掉了。望着推积如山的资料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魏立功不无感慨地说,“四年多了,教授,你辛苦了!”
第二天,魏立功片刻也没有拖延,就带上宁致远绘制的图纸,专程去向吴世忠汇报研究进展了。
这时的吴世忠正处在他一生“事业”的巅峰。靠着指导组和指导组的后台的大力支持,他斗垮了几乎所有的对手,成了他那个部门名义上的一把手。虽然实际上说了算的人仍然是指导组,但是吴世忠却也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大有一种位极人臣的的感觉。
见到魏立功和他带来的图纸,吴世忠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早已被他遗忘了的曙光项目,竟然真的被魏立功和宁致远干成了。感慨之余,吴世忠又想到几年来他不让魏立功汇报曙光项目的情况,魏立功就真的一声不响,一次也没跟他汇报过。而且,魏立功对他的夺权行动,哪怕是在口头上都从来没有表示过支持。想到这些,吴世忠不禁心里就有了几分恼怒。“魏立功这个人工作能力还真是没得说!只是,只知道低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终究难堪大用。而且,和自己一点都不贴心,算不得自己人”至于这个曙光项目,本来就是吴世忠拿来应付指导组的,他从来也没有提起过一丝一毫的兴趣。吴世忠暗想,“适可而止吧!是时候停止这个项目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将来给自己惹麻烦。”
这样想着,吴世忠抬头看了一眼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做进一步指示的魏立功,不冷不热地说道,“材料先放在我这儿吧,我要研究一下。我这几天忙,可能没时间看。你也辛苦了,正好多休息几天。过几天我再找你。”随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吴世忠就不再理会魏立功了。焦急的魏立功找了吴世忠几次,吴世忠不是借故搪塞,就是根本不见他。吴世忠把魏立功嗮在了一边。
魏立功无所事事地等了一个月,内心焦虑万分,却不得要领。“这么重大的项目,领导们当然要非常慎重了,多花点时间研究论证是正常的,也是非常必要的。”魏立功在心中宽慰着自己。他也考虑到了项目下马的可能性,“任何工作都有一个轻重缓急,还要看形势需要。曙光项目下马也是很正常的。”
正当魏立功焦虑不安,为项目的命运担心的时候,吴世忠却突然派人来找他了。吴世忠一见到魏立功,就立即告诉他,“经过领导研究,曙光项目的研究工作要加快进行。具体说,要尽快制造一部样机,进行实验。样机暂时以69b型水陆两栖装甲车作为代号。可以研制装甲车的名义,或者就以空军的名义,采购和联系加工研制所需的设备和零件。可以同样的名义,调动工程技术人员,建设实验场地和进行设备安装。”
最后,吴世忠明确表态,他全力支持曙光项目。“老魏,遇到什么困难和问题,你直接找我,我会全力支持你们的。”魏立功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不禁大喜过望,当即郑重表示,“感谢首长的支持,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排除万难,保证完成任务。”
那么,吴世忠的态度怎么又变了,突然对曙光项目又重视起来了呢。原来,他的靠山,指导组的那个造反派,对时空机的兴趣依然非常浓厚。他不知怎么得知了曙光项目的研究进展,立即就催促吴世忠加快研制,尽快把时空机造出来。为了讨好后台老板,巩固自己的地位,吴世忠对曙光项目的态度立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曙光项目算是起死回生了。得到了吴世忠的批准和支持,魏立功就立即返回了基地。他和宁致远一同制定了时空共振仪制造和实验的计划。然后,魏立功就开始亲自落实这个计划。他派人分赴全国各地,采购和联系加工实验所需的设备和零件,调来了一支工兵部队在基地附近的一个天然溶洞里修建了试验场,又调来了一支精干的机修大队担负时空共振仪的组装工作。一个来月过去了,简易的试验场基建已经初具规模了,加工、采购的关键部件也陆续到货了,马上就可以按图纸安装时空共振仪了。就在这时,一个意外情况发生了,宁致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