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景熙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留在海边的作品。
“下次妈妈再带你过来,你再做个更大更坚固的好吗?”
“嗯。”小小的人却有着坚定的眼神,仿佛一个大人一样,跟江碧承诺着。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晚上,江碧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只是归属地显示是a市,因此江碧还是接了起来。
“喂?”
“是江碧吗?”手机里一个不太清晰的声音传来。
“我是。”
“我是七意。”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措辞:“那个,七玉的房间刚刚着火了……”
“怎么会这样,我妈……还好吗?”
“七玉没事,就是被烟熏着了,只是有个老尼姑被烧死了。”
“那,那我马上过来。”江碧的手有些颤抖地划下结束通话,第一次没有成功,又滑了一次。
她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儿子,然后背上自己的包,轻轻打开门,却发现了站在她门前徘徊的余妈妈。
“你要出门?”余妈妈有些惊讶。
“嗯,出了一些事。”
江碧敷衍地一答就往楼梯口走去。
“等一下,你或许该跟我去看一下你爸爸,他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这一系列的事让江碧有些措手不及,她失神地跟着余妈妈进了那间开着暗黄灯光的卧室走去。
这是夏时与中年后养成的习惯,他习惯身处昏暗的环境,仿佛这样,他会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
此时这个已经步入老年的男人呼吸轻到几不可闻,眉头因为忍受疼痛而皱起,看到江碧她们进来,他把无力的眼皮用力地睁开。
“把我……扶起来。”
夏时与靠在床头,蠕动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说道:“我想喝一杯茶。”
余妈妈转过身却被江碧拦住了,她走去了茶几边,那边的茶壶里,水还是热的,想必是余妈妈刚煮好不久。
她寻找着脑海中的记忆,学着夏时与泡茶的工序,沏了一杯茶,她端着那杯茶走到床边的时候,夏时与微笑地看着她,然后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老夏!”耳边传来余妈妈惊呼的声音,江碧在这一刻并没有意识到,人就是这样,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死去了。看到余妈妈一颗颗不停流下的眼泪时,她才如梦初醒,手上的茶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夏时与最爱的那张手工新西兰羊毛地毯上,她的手被一些溅出的热水烫红了,可是她顾不了去感觉疼痛,她慢慢走到夏时与的床边,却不敢靠近他。她跪坐在那张地毯上,低低地叫了一声“爸”。
等她在余妈妈的吩咐下处理了一些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办法再次出门处理道场的事,所以她打了个电话给七玉,在电话中语气平缓地询问了她的情况。又告知她,夏时与刚刚离开了人世。七玉体谅江碧辛苦,让她早点休息,关于夏时与的话却只字未提,这让江碧有些意外,难道夫妻之间的感情真的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地一点不剩吗?
打完电话,她看了看手机屏幕,已经是晚上的一点多。
此时,她却毫无睡意,有种强烈的冲动,让她想打电话给言逾白。
“江碧。”当听到属于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江碧所有的坚强与假装都卸下了,抛开为人子女、为人父母的身份,她其实还是一个需要丈夫关怀的妻子。
“言逾白,爸爸去世了。”她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丝哭腔和忍了太久的委屈。
显然言逾白也没想到夏时与的病居然已经这么严重,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也是十分惊讶。他缓了缓,又换了只手接电话:“你别害怕,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好不好?”
“嗯。”
两人都没有挂电话,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但是为了不吵到儿子,江碧就只回“嗯”、“啊”、“哦”这些简洁的单音节语气词,因此她回着回着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摸向手机,原来昨天手机一直处于通话状态,现在已经彻底没电关机了。
她给手机充上电,等它开机后,屏幕上立即显示有几个未接来电。
一个是言逾白的,还有三个是余梦寒的。
未接来电的记录下面还有一条短信:十点到。言逾白。
她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儿子,这小子昨天一定累坏了,居然难得没有醒来。
她只好去阳台打电话。
电话拨给余梦寒,余梦寒一早就通过她妈妈知道了夏时与的死讯,因此打电话原意是为了安慰江碧,又说一会儿会过来。
挂了电话,江碧抬头望了望阳台之外的风景。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冬天的雨水不太充沛,想必这是最后一场冬雨。
在影视剧里,每次有悲剧的场景时,天总是下着雨,但是并不是雨爱出现在这样的时间内,而是因为有了雨的悲剧更让人印象深刻。
此刻江碧就把自己置身于这个细心营造的场景内,兀自宣泄着自己的哀愁,直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妈妈,我想上厕所。”
言景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此刻抱着江碧的一只腿,睁着朦胧的眼睛仰视着她。
“不是会了吗,自己去好不好。”
“那妈妈带我到门口好吗?”难得儿子愿意向她撒个娇,她就耐心地把他带到了卫生间门口。
“妈妈要等在门外哦。”他保持着关门的动作,只探出了一个头来。
“妈妈跟你保证。”
言景熙上好厕所,和妈妈一起下了楼,吃早饭的就只有他和江碧两个人,他左右看了看,然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妈妈,我听到你刚刚打电话,是不是外公已经死掉了。”
江碧惊讶于儿子的早慧,她一口油条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只能朝他点了点头。
“妈妈会害怕吗?”
原来言景熙一早上的这种奇怪的举动是因为他害怕,江碧在儿子面前只能做榜样,因此她耐心跟儿子解释死亡的含义,然后跟他保证,妈妈一点都不害怕。
为此她还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