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李欣莲告辞离开以后,孙平半天还没能从烦躁中解脱出来。他感到嫉妒和恼怒,刘蕾那样的帮张丹青,上次还摔成那样子。虽然谁也没说什么,看张丹青和刘蕾的样子就知道是张丹青得罪了刘蕾,刘蕾恼了他。孙平本以为刘蕾会撇开张丹青,他再努努力,慢慢刘蕾该回心转意和他好好过日子了。谁知过不了几天刘蕾又跑回去给张丹青帮忙,让他又恨又气。
这个李欣莲也如此惦记着张丹青,肯拿钱出来填那个没底的窟窿。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孙平觉得自己心里满满的都是恶意,哼,等张丹青完蛋的时候,她们就都知道他那种眼高手低的人干不成一件事,就会放弃他,转而念起孙平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人了。
孙平回到省城,第一件事就是把李欣莲捎来的钱给张丹青送过去。他给张丹青打电话,约好到张丹青的店里见面。如今店里只有张丹青一个人守着,两个店员已经离开了。孙平第一次到张丹青的店里来,看店里空空的货架透出来的萧条,心里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同情的怜悯又有一丝幸灾乐祸的窃喜还有种“早就说让你安分守己的干材料员非不听劝要自己干大买卖现在现眼了罢”的超然。张丹青把孙平这个稀客让进那间兼做客厅的卧室,两张上下铺如今只住了他自己,床上乱得很,他把被子胡乱卷起来,拉过一把椅子,请孙平坐了,自己去沏茶拿烟。
孙平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屋里的家具和用品都是在商场买的高档货,昭示着张丹青那一段的光辉日子。只一个人住着,脏乱了些。孙平忽然发现在褥子下露出一个大信封,外面写着刘蕾,他看一眼门口,张丹青不知去哪里烧水了,他迅速的拿过信封打开,里面是几千块钱,用橡皮筋绑做两捆,他拿过来解开橡皮筋,在小的一捆里抖出一张工资条,上面写着“刘蕾,1995年5月,453元”。
孙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张丹青后来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统统没听见,脑海里只翻滚着那张工资条。张丹青沏茶回来见孙平忽然神色不好,跟他说话他也不回应,神色呆呆的,摸着他不发烧也没别的症状,张丹青便开车把他送回了家。安顿好孙平,张丹青给刘蕾打传呼,告诉她孙平有些不对劲,让她下班早点回家。李欣莲捎给他的钱他留下了,最近他确实需要钱,先把店维持住,保住大本营。只要撑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昨天刘大华刚跟他透露,他要出手了。情况很快就会好转,让他安心。
刘蕾没等下班就赶回来,进门先去看孙平。“你哪里不舒服,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孙平在她进门的时候已经回了神。从刘蕾流产之后两个人各自吃饭,各人的工资都是自己拿着的。以前刘蕾嫌麻烦不愿管钱,家里的钱都是交给孙平存起来,买房子、装修,置办家什,都是孙平做主。这几个月刘蕾手里大致有多少钱,孙平心里有数。
在张丹青那里看到的信封的时候,一种被两个人联合欺骗、把他当成傻瓜一样耍的想法充斥了他的脑海,再联想到李欣莲这种时候还记挂着张丹青,不惜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给他去填那种无底洞,愤怒和嫉妒在内心交织,渐渐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甚至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
见到刘蕾之后他只有一个念头:“我倒要看看这回你怎么说。”在他心里,刘蕾被他揭破,应该心怀愧疚,他再表现一下大度,原谅了她,她应该感恩戴德,以后就应该好好过日子了。
听刘蕾说完,孙平心中一动,“去医院?你拿上钱吧,我的工资都存起来了。下月发了工资我还你。”“不用你还。我这里有,”刘蕾拿过拎包查看,“一百块钱多一点,应该够了。我们走吧。”孙平没动,“去一趟医院,怎么也得多拿点钱。就是报销也要回头到单位报,现在得自己先垫上。先拿上一千块钱吧,用不了拿回来,可别不够。”
“我手头没钱了,先带这些去,要是不够,我在医院找人借一些。”“没钱了,你几个月的工资呢?钱都花哪里去了?”“我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你管不着。”张丹青没想到她还这样理直气壮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气得浑身哆嗦,大声叫道:“我非要管,钱花哪去了”刘蕾看了孙平一会儿,淡淡的说:“借给张丹青了!”“借给张丹青?他用的着你那几个钱?人家大老板,一出手就是几万块钱,你那点钱看在人家眼里吗?”
孙平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心里有千言万语争着想涌出来,他想用最尖刻的话来伤害刘蕾,可在最后一刻忍住了,一时转过脸来,“这个时候他那里就是个无底洞,你把钱往里填,我不同意!”刘蕾很意外孙平今天提起钱的事,不过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我挣的工资,我愿意借给谁就借给谁,不用你同意。”“这个家我也有一份!”“你那一份你做主,我不要你的,也不管你怎么花。我的我自己做主,你也别管我。”
“你这是要与我分家?”“分家?也好,那就分吧!”
孙平暴起,把茶几一脚踢飞,玻璃茶几和茶壶茶杯碎了一地。他抄起一把椅子,向客厅的博古架砸去,那是装修房子的时候,刘蕾拿着杂志上照片和装修工人研究了几天才做出来的,充分利用了客厅的空间,博古架上放满了各色小摆件和几个造型奇特的花瓶,如今吃了这一砸,架子上的摆设都掉到地上,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响之后,架子上的东西已经没有几件完整的了。
刘蕾静静的看着孙平发疯一样的乱砸,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这些不值钱,把电视、洗衣机都砸了才叫本事。这么有志气,砸了就不要再买。”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进了自己的个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孙平僵立了一刻钟,颓然坐下,抱着自己的头,在客厅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刘蕾早早出门上班去了,路过客厅,不看孙平一眼,也没一句话。晚上下班回来,屋里已经打扫干净,可损坏和缺少的东西彰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事。损坏的东西还可以修复,而打碎的东西却再也无法修补。昨天的事就像打碎了什么,在这个家里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无法修补。
孙平坐在沙发上,面色晦暗。刘蕾坐下来,看着他不说话。孙平终于坐直了身子,声音嘶哑的说:“蕾蕾,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这声“蕾蕾”唤起了刘蕾对过去那些美好日子的记忆,刘蕾慢慢的红了眼眶,却在眼泪滴下来的时候点了点头:“回不去了。”
孙平照旧外出讲课,下去支农,可熟悉的人觉察的出来,他少了一种精气神。这种过去因为日子过得安逸和殷实,算计得当使自家比别家总是快半拍的置办上时兴的大件儿的那种“心盛劲儿”不见了。
对他的变化最敏感、最关系的是李欣莲。
李欣莲的服装店如今在县城已经很有名气,都说她的衣服时尚上档次,价钱还不贵,生意非常好。李欣莲看如今她不用那么辛苦的踩缝纫机,收入却比过去高的多,这些都要感谢孙平。是他给她指出这条明路,又陪着她踏出了第一步。她有今天都是拜孙平所赐,她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孙平的恩情。可从孙平醉酒亲了她,他就开始躲着她了,其实她不怪他,喝醉了嘛。可他躲着她,她也不愿意让他为难,以后肯定有机会报答他的。
她也想到省城去的时候去看看刘蕾,劝劝她,让刘蕾和孙平好好过日子,就算报答了孙平。她开始一月要去几次省城进货,如今她与省城的服装批发市场的几个摊主长期合作,一月只需去一次省城退换货,平时通过电话发货。每次来省城都当天来回,坐最早的班车来,坐最后一班车回去,回去再到幼儿园老师家里接大宝,时间太紧,她没时间去看望刘蕾、孙平他们。只有在孙平到县里的时候,她才能偶尔和他见上一面。
孙平那天喝醉的事他和李欣莲都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孙平自己觉得没脸去见李欣莲,但是县里的同学们组织聚会他也不能说不让叫上李欣莲。聚会安排在晚上,孙铁柱抱着大宝和李欣莲一块儿进来,聚会散了,孙铁柱喝醉了,被两个同学给架着走了,孙平送李欣莲母子回去。
路上静悄悄的,大宝困了要睡,孙平把他抱在肩上,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些闲话。李欣莲的眼光飞快的在孙平的脸上一扫而过,忽听孙平闷闷的说:“欣莲,我和刘蕾分家了。”“你们吵架还没和好吗?你们在城里,两个人都是按月拿工资,多安逸的日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过呢!”孙平叹口气,“我本来是过日子心盛的人。可是这回她说什么不肯回转,如今更连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也灰了心。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