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孙平从县里回来的时候,感觉家属院里人们看他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回家看刘蕾还没下班,到便民市场买了些排骨和大棒骨回来,准备给刘蕾红烧排骨再炖点排骨汤。一进楼道,就听黄老师说:“不用做饭了,一会儿有人给你带快餐回来吃。”孙平听对方阴阳怪气的,不是什么好话。当即笑了笑,没说什么。
刘蕾和张丹青进门的时候,孙平已经把饭做好了。张丹青手里拎着的正是洋快餐的袋子,“孙平回来了。这次好了,不用我给你买快餐了。孙平快管管你媳妇吧,这快餐吃上瘾了,别的都不吃了。我跑两趟腿不算什么,回头营养该跟不上了。”刘蕾快言快语的说;“这两天我不爱吃饭,这不就吃这快餐还行,总共吃了也没两回。哪里就缺乏营养了,又不是总吃。总吃也吃不起,一个人吃一顿够几个人涮锅子的了。”看着孙平,有点讨好的说,“今天张丹青都买回来了,我就吃今天一天了,明天开始一定好好吃饭。”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看到孙平的时候眼光里带着笑含着深意,孙平把昨天黄老师说的话联系起来,觉得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科长看着他说了一句,“刘蕾上报了,看不出来还挺上相的。”
他在图书馆找到了那张报纸,看到照片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笑话。他心里有恨、有怒、有自怜,还有一丝奇异的解脱之感。刘蕾有了不是,她在自己面前就不能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了。
可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沉甸甸的压迫感,一下午在办公室里他没说一句话,烟灰缸满了,他第一次没去倒。同事们的眼光时不时瞟过来,他声色不动的坚持到下班,浑浑噩噩的走回家。进门以后连鞋都没脱,穿着鞋上了床,把头蒙在被子里就睡下了。
孙平回来以后,张丹青就不去接刘蕾下班了。刘蕾在单位等了半天不见孙平来接,自己坐车回来,进屋灯也没开,静悄悄的,刘蕾嘟囔:“这个人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从她怀孕以后,如果孙平不能去接她会给她打传呼告诉她一声,今天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忙的都来不及告诉她。刘蕾这样想着还有些担心。自己摸索着开了灯,进屋换衣服。刚往床上一坐,刘蕾吓了一跳,马上站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孙平合着眼一动不动,刘蕾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试试温度。“这是病了?倒是看过没有,这么躺在床上悄没声息的,还以为家里没人呢,吓了我一跳。”
孙平把她的手从头上拿下来,转了个身,没说话,继续躺着。刘蕾知道孙平这是生气了,这个人有什么是总是闷在心里,大男人一点不痛快。要是刘蕾有什么就说,哪怕是吵上一架,吵完了,事儿也解决了,过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呗。刘蕾就死看不上他这一点,当下语气便没那么好了,“谁惹了你了,给我甩脸子?”屋里只有孙平的呼吸声,看他久久不说话,刘蕾忽然有些无力,“看来是我的事。孙平,有什么事你就直说,我身子不好,跟你治不了气。”
孙平起身,从枕头下拿出一张报纸,扔给刘蕾,“这照片是怎么回事?”刘蕾拿起报纸看了看,“这照片你也看到了,照的挺好的吧。我还挺上相的呢。我跟你说,那个快餐真的味道不错。还别说,明天晚上你给我买份套餐去吧。不知道为啥,这次就喜欢吃这种口味。嗯,你怎么了?”孙平觉得自己一腔悲愤准备的挺充足,要大兴问罪之师,对方却毫无罪人的自觉,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一副你怎么了干嘛小题大做的表情。
孙平鼓其余勇,“怎么了,我成了全农学院的笑话了你知不知道?”“笑话?笑话啥?我让张丹青陪着我去买年货,出来到快餐店尝尝鲜。我沾上果酱,张丹青帮我擦一下嘛,有什么可笑话的?什么人黑心烂肚肠的,自己龌龊也想着别人跟他们一样脏心眼子,这样的人你不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反倒自己在家里躺倒在床上装死人。瞧你那出息!”
“你要是行得正,做得端,谁没事会来笑话你。还不是你授人以柄,给人家茶余饭后添了笑料。如今让我怎么在这个院里进出,大家都拿看活王八的眼神看我。”刘蕾忽然冷笑一声,“孙平,你摸着良心说,是别人这样说,还是你自己这样想?”见孙平嗫嚅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刘蕾忽然平静下来,“是你自己的心脏,别拿别人的话当幌子。你不仅怀疑张丹青,你也怀疑我。孙平,我真是心寒。几年的夫妻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从张丹青来到省城,你就没有放心过。我们俩高中的时候关系是不错,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既然嫁了你,就想一心跟你好好过日子。可你成天疑神疑鬼,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触动你敏感神经。你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孙平本来被刘蕾挑明了心思,开始有些羞愧。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刘蕾这样指责,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当即口不择言,只想说出些尖刻的话,伤害刘蕾:“跟我过不下去了,你想跟谁过去?我就说,成天不给我个好脸,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感情是早就不想跟我过了。有了旧情人,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丈夫?我算个什么,活王八,我就说,这都几年没怀上了,他一来就怀上了,谁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打量我不光是活王八,还想让我替人养孩子,真当我好欺负是吧?”
刘蕾气的浑身哆嗦,指着孙平,万千言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话来。心中激荡,眼前一黑,往后便倒。孙平伸手去扶,却慢了一步。
见刘蕾气成这样,孙平心里已经后悔了,想到刘蕾怀着身孕,更是开始后怕。他知道他这些话伤了刘蕾,刘蕾虽然是个不爱计较的性子,但如果真的伤了心,就很难回转。一时之间他心乱如麻。见刘蕾摔在在地上,更把他吓的要死。他知道,他犯了大错,可能终其一生都难以挽回了。
刘蕾被送到医院,孩子没保住,刘蕾在医院住了七天。张丹青在刘蕾住院第二天听到消息,虽然黄老师的话里有话,脸上的表情让人很不喜欢,但他没有多想。只急忙赶到医院看望刘蕾。
到了医院,孙平守在床边,刘蕾静静的睡着,问起原因,孙平只是摇头。张丹青知道这回是出了大事了。
平时孙平两口子闹点小矛盾,他一去,刘蕾肯定是要把孙平贬斥一顿,孙平也会反击,他笑着调和上几句,也就过去了。他知道刘蕾这次怀孕本是万分小心的,如今流产,恐怕不是因为一般的口角。他知道刘蕾以后生育上更加困难,便理解为两口子伤心之余,都没精力应付外人,只尽力开解孙平。
以后他再去看刘蕾,孙平的态度就有些奇怪,有些刻意的客气和疏远,当着刘蕾还有些刻意的亲热,让他很不舒服。刘蕾还像平时一样,让他给她讲讲他听到的各种笑话段子,替她买快餐。这次孙平坚决的把钱给他,一副他要推回去就不要再来的样子,张丹青不敢再坚持,把钱收起了。刘蕾看到了,只冷笑了一声。
张丹青察觉到了异常,他敏感的觉得刘蕾家的事跟自己有关,他问刘蕾,刘蕾只说,“不关你的事,你行得正坐得端,就不用亏心。”
张丹青不笨,相反,他很聪明。听话听音儿,孙平怀疑他和刘蕾之间有什么了。他问心无愧,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刘蕾不同,刘蕾是个女人,名声对女人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
回来以后他终于从黄老师口中得知了原委,也找到了那张报纸,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理解了孙平的心情。这种情况是个男人都会怀疑,孙平因此和刘蕾吵架,是能够想象的。可刘蕾因此流产,孙平就做的过了。不管人家夫妻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事情因为自己而起,张丹青觉得自己识趣点,最好是从这里消失,过上一段时间,人们淡忘了,孙平和刘蕾的日子也能恢复平静。
从刘蕾出院,他就没再去孙平家,也尽量躲着刘蕾,衣服也不放在小棚屋里了,并且开始拜托刘大华帮他找个住处,只要能睡觉就行。
刘蕾出院正赶上过年,今年她和孙平都没回老家看望老人。刘蕾的身体不好,再一个回老家难免会被问起孩子的事,徒增伤感。过年张丹青本来可以放十天假,他没地方可去,刘蕾和孙平早就说好让他去家里过年,他也答应了,如今这种尴尬时候他如何能没心没肺的上门去给人添堵。
过年期间张丹青主动要求看守工地,让其他工友可以回家去过个团圆年。三十这天刘蕾给他打传呼让他晚上去吃饺子,他回电话说工地走不开,就不去了。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孙平提着保温盒给他送来了饺子和一瓶酒,张丹青道了谢,两个人如今坐到一起都没什么话说,孙平抽了两根烟,起身回去了。张丹青独自喝着小酒,吃着饺子,伴着外面的鞭炮声和烟花过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