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喜欢你毛茸茸的》 33.33

    “你想去哪儿都行，”陆梧道，“我不会拦着你。”

    于雪涔放下平板，觉得十分好笑：“你不拦着我？那这是何意？”

    他晃了晃手上的细链。

    陆梧沉吟半晌，叹了口气，他摸索着抓住于雪涔的手，捏住他手腕上扣着的那道细链，轻轻一扯，那细链便解开了。

    于雪涔有些不解：“你……”

    “是我糊涂，”陆梧打断他道，“我一时迷了心窍，才会用这魂锁锁着你。”

    于雪涔眯起眼睛，看着陆梧的脸，试图从他表情上看出什么破绽，然而他并不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单看神色他也琢磨不透陆梧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许多事随着过往记忆的消逝一同成了谜团，于雪涔不记得自己和陆梧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自己当初会那么怨恨陆梧，自己的元魂又为什么会在对方身上，这些他全都一无所知，而如今面对着这个人时他竟也生不出多少怨恨的情绪来，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口幽暗的深潭，过去的爱恨全都一起湮灭了，再掀不起多少波澜来。

    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却是于雪涔打破了这阵沉默，他起身跨坐在陆梧腿上，捧着他的脸，问道：“陆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陆梧笑了起来，笑声低沉，他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于雪涔自顾自道：“我也没什么可让你图谋的了，一半元魂都已给了你，你还想要什么呢？”

    陆梧浑身一僵，显然未料到于雪涔会说这些，对方话里的内容更令他十分震惊，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于雪涔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去摸他的下巴，那一点点冒出的胡茬扎在手心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奇妙，他是妖怪，他拥有无限的青春，只要他想他可以一直活成这副漂亮的少年模样，也不会长胡子，就觉得别人长胡子是件奇怪又好玩的事。

    于雪涔挑起他的下巴，凑近了，有些笨拙地印下一个吻，接着道：“如此便算作两清了。”

    陆梧握住他瘦削的肩膀，哑着嗓子道：“什么两清？”

    于雪涔莫名其妙道：“你之前那般轻薄于我，我总也得讨回来一次才算公平。”

    陆梧失笑道：“那你说的一半元魂呢？你不讨回去？”

    于雪涔奇怪地看着他：“我要讨，你就肯还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陆梧愣了愣，继而抱住于雪涔，埋头在他颈窝处笑得浑身颤抖。

    “就这么算了吧，陆梧，”于雪涔呆呆地任由他抱着，心里头空荡荡的，揣着一丝若有似乎的情愫，他扭头看着窗户外面，夜风吹得窗外的梧桐树影婆娑，他缓缓地道，“从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我也不计较了，阿穹说的对，上辈子的事带不到这辈子来，如今我也好好的，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陆梧仍埋头在于雪涔颈窝处，不再笑了，他抱着于雪涔的双臂逐渐收紧，像是要将他揉进身体一般紧紧抱着他。

    于雪涔感觉到颈窝处有一阵温热的湿意，他愣愣地想，瞎子也会掉眼泪吗。

    陆梧他……

    为什么会哭呢？

    于雪涔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反反复复的出现着同一个人，那个人陪着他下棋，游湖，看雪，陪他走遍人间山河。

    四季轮转不停，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那个人。

    梦的最后是血红一片。

    浓稠温热的血液溅在他脸上，那是他自己的血，他低头，看见有一把剑穿透他的胸膛。

    于雪涔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他张着嘴剧烈喘息着，像一条上了岸的鱼。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雨了，雷声断断续续，窗户没关，风裹着雨吹进屋里，地板上积了一滩水渍。

    陆梧仍在熟睡，眉头紧紧皱着，似乎也睡得并不安稳，屋外雷霆偶尔闪过的亮光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孔。

    于雪涔翻身下了床，走到窗前看外面的雨，雨丝打在他身上，冷冰冰的，让他狂跳的心多少有些平复下来。

    他眯起眼睛，躬身化作狐身原形，跳上窗台，雨落在他身上沾湿了雪白的皮毛，他抖了抖耳朵，回头看了仍在熟睡的陆梧一眼，接着一个俯身，无声无息地蹿到窗外的梧桐树上，又几下跳跃，白色的一团影子逐渐消失在雨夜里。

    早晨天亮的时候雨仍在下着，陆梧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便伸手要去搂身旁的人，却摸了个空。

    “雪涔？”

    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身旁空荡荡的，一点残余的温度也没有，他便清楚那人已经离开很久了，他笑了笑，照常起床，洗漱，在衣柜里翻出佣人给他准备好的搭配成套的衣服穿上，和过去二十多年里的每一天一样。

    他扶着墙出了房门，他的拐杖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前两天一直有于雪涔在身边用不上，因此也没在意，此时再想找却不知道从哪儿去找了，好在这个家他很熟悉，即便看不见他也能扶着墙走动，他慢腾腾的下了楼，已经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早餐的邱桐看见他很是惊讶：“大哥？你怎么自己下来了？那个小朋友呢？”

    “走了。”陆梧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邱桐嘟囔道，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能接受。

    陆梧只摇了摇头，微微笑着，和过去一样，温柔，和善。

    邱桐一边为他盛好粥，又给他递勺子，一边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最后终于舒了口气，说：“哥，你都好啦？”

    “嗯。”陆梧点点头。

    邱桐十分高兴，转而又皱起眉头来，抱怨道：“怎么着你现在清醒了就把人家小朋友赶走啦？之前糊里糊涂的抓着人家不放还耍流氓，你还记得不？啧，还有这大清早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好歹我让人把他送回家，人家一个好好的孩子被你平白无故拐带来，你好了就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把人家赶走，简直拔……那啥，无情。”

    说着她又横了陆梧一眼，然而看着陆梧紧闭的双眼她又觉得自己这犀利眼神毫无用处，就像一把刀子捅进了棉花堆里，只好重重哼了一声，用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梧只能苦笑：“吃饭吧。”

    邱桐夹了只春卷，咬了一口，含糊道：“哥你喜欢那小孩儿么？”

    陆梧正喝着粥，闻言呛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结果邱桐给他递的纸巾擦了嘴，没有回答。

    邱桐一脸了然的神色，促狭笑道：“喜欢就承认嘛，没什么可害羞的，那小孩儿长得真好看，我也喜欢。”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合适，陆梧眼睛看不见，她说于雪涔长得好看就像故意在戳陆梧的痛处一样，尽管陆梧并不会在意这些，她又扯开话题道：“回头找个时间，你带点礼物上门跟人家道谢去，正好我这有符先生的名片，回头问一下他们住哪儿。”

    陆梧既不点头，也没有拒绝，自顾自吃着早餐。

    邱桐又恨铁不成钢地道：“不是我说你，你这事也办的太不靠谱了，不管怎么说也麻烦了人家那么久，怎么能让他自己走呢，你看这外面还下着雨呢。”要是留下来多待几天培养培养感情多好。

    “桐桐，”陆梧叹了口气，说，“食不言，寝不语。”

    邱桐翻了个白眼：“算了，随便你。”

    于雪涔顶着一身湿乎乎的皮毛翻进阳台的时候丛心正躺在他的窝里吃牛肉干。

    丛心软磨硬蹭了一段时间，终于还是磨得于藏穹同意让他在阳台上做窝，他上淘宝买了个吊篮椅放在阳台，看起来就像个鸟窝，窝里铺着柔软的大枕头和毛毯。

    “哟，雪公子，早上好呀，你怎么从这进来了？”丛心看到于雪涔有些惊讶。

    于雪涔抖了抖毛上的水，闷声道：“没钥匙。”

    外面仍在下着雨，从阳台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阳台上也积了一滩水，丛心的窝都有点被淋湿了。

    丛心放下肉干，去屋里找了块大毛巾把浑身湿透的于雪涔包起来，说：“您老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于藏穹知道了又要骂人的。”

    于雪涔却不怎么领他的情，挣扎着从毛巾里钻出来，大尾巴湿哒哒地拖在地上，他浑身的毛都被雨淋透了，看起来有点狼狈，他打了个喷嚏，问：“阿穹呢？”

    丛心愣愣道：“不知道，这两天就没看到他人。”

    “哈——哈啾！”

    于雪涔拖着尾巴啪嗒啪嗒走进屋里，一路走一路打喷嚏，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于藏穹的踪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他走到覃情房门口，抬起小爪子拍了拍门。

    片刻后门开了，覃情揉着眼睛道：“小狐仙先生你回来啦？”

    于雪涔问：“阿穹呢？”

    “啊？”覃情莫名其妙道：“那天你们一起出去之后就没见他回来过，怎么了？”

    丛心插嘴道：“你不用担心，他八成是和符大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于雪涔沉吟半晌，也觉得应该只是自己多虑，是被陆梧乱了心神的缘故才会觉得心神不宁，他耷拉着耳朵慢腾腾地转头往自己的屋里挪动，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覃情看到他那副小小的模样就两眼泛光，也不计较地板上那一道水痕，跟在他身后殷勤道：“小狐仙先生你被雨淋成这样不快点擦干会感冒的，我帮你用电吹风吹吹好不好？”

    于雪涔心情不好，没搭理他，走到自己门口倏然化作赤身裸|体的少年模样，回头把门一甩将覃情关在了外头。

    覃情摸摸鼻子，回头看见丛心，问道：“狐仙会感冒吗？”

    丛心手里拿着条毛巾，说：“会吧。”

    覃情顿时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丛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莫名其妙道：“你干嘛？”

    覃情说：“那你也会感冒吗？”

    丛心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在被雨淋湿的窝里待久了身上也有点潮，之前没放在心上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覃情一问顿时也觉得有点不舒服起来，不确定地道：“也许吧……”

    “哦！”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小心禽流感。”

    “……”丛心面无表情地看着覃情，片刻后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拍开，冷冷吐出一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