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喜欢你毛茸茸的》 32.32

    陆梧歪着头，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又道：“我不是小瞎子。”

    “好吧，你不是小瞎子。”于雪涔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说：“你是大瞎子，陆梧。”

    陆梧一把抓住他的手，皱着眉头。

    于雪涔觉得十分有趣，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陆梧的眉心，道：“大瞎子，你为什么是个瞎子？”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本也不指望现在的陆梧能回应什么，他被热水泡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便要将手抽回，谁知陆梧又抓住他另一只手不放。

    “放开。”于雪涔不悦道。

    陆梧不仅不放开他，反而抓着他的双手凑近了，吻了吻他的唇。

    于雪涔几乎已经没什么脾气，陆梧三番两次这般轻薄于他，早晨时刚打了一架，方才又折腾得双双掉进了荷花池，对于陆梧的“轻薄”他已经近乎麻木，他别开脸，心里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于是回敬回去，恶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嘶——”陆梧吃痛，这才终于松了手。

    于雪涔看着他唇上带着血的牙印，心头生出一股小小的得意，仿佛自己战胜了，恨不得摇起尾巴，然而下一秒，陆梧突然朝他扑了上去，他闪躲不及，整个人被陆梧按进了水里，一时水花四溅，他扑腾着从水里冒出头，怒道：“放肆！”

    “呵。”陆梧轻笑一声，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的身形优势将他按在浴缸里，俯身搂着他，贴着他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喊了一声：“于雪涔。”

    于雪涔心头巨震。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梧，张了张嘴，喉中却干涩非常，发不出声来。

    于雪涔缓缓抬起胳膊，抱住陆梧的腰，无数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又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最终还是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你还记得我吗？”他又问。

    陆梧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搂着他，叹息一般地在他耳边道：“于雪涔。”

    于雪涔愣愣地由他抱着，鼻头一酸，眼角滑下泪来。

    他突然想起在很多很多年前，那年飞雪似杨花，他在廊前看雪，有一个人提着酒壶踏雪而来，远远喊了他一声：“于雪涔。”

    两道声音隔着遥远的时空重叠在一块儿，像一块砸进冬天里结了冰的湖面的石头一样，砸进了他的心里。

    “你既然好了，能将这讨人厌的东西解开吗？”于雪涔趴在床上，浑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头发仍是湿淋淋的，房里开着空调，他觉得有些冷，就钻到被子里去，只露着一个脑袋，又伸出手扯了一下手上的银白色细链，嘟着嘴道：“你用这东西锁着我做什么？”

    陆梧也只穿了一条长裤，坐在床沿拿毛巾擦头发，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而笑道：“不锁着你，你就跑了。”

    于雪涔卷着被子，像个刚卷好还没下油锅炸的春卷，他蠕动着靠近陆梧，枕在他大腿上，仰着头看他：“你的脑袋都好了吗？”

    陆梧放下毛巾，说：“若我说没好呢？你还肯不肯留下来？”

    “你好了我就要回家了。”于雪涔说。

    陆梧叹了口气道：“你下手太重了，我现在头还很疼，你要怎么赔我？”

    于雪涔不以为然道：“那是阿穹动的手，不是我。”

    陆梧笑了笑。

    于雪涔自下而上看着他，问道：“陆梧，你记得我吗？”

    陆梧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叹道：“你为何总这么问？”

    于雪涔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那里冒出一点儿青色的胡茬，有些扎手，他说：“我刚遇见你时，你装作不记得我，我很伤心。”

    陆梧苦笑道：“若我告诉你，我并没有装作不认识你，你相信我吗？我那时候的确没有认出你。”

    “啊，”于雪涔不解道，“如今怎么又认识了？”

    不等陆梧回答，他又放开手，缩回被子里去，瓮声瓮气地道：“罢了，横竖我也不记得你，我只记得你是陆梧，旁的也记不起来，很公平。”

    陆梧沉吟半晌，没再说什么，他挨在于雪涔身旁躺下，脑中混沌一片。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隔了一个轮回，他阴差阳错的与于雪涔重逢，阴差阳错挨了于藏穹那一记，却也阴差阳错的记起了上辈子的往事。

    即便这其中多少有着有心人的算计，陆梧却仍然十分感激，他想起了过去，想起了自己对于雪涔犯下的罪孽，他这辈子注定是要来赎罪的。

    于雪涔住的那房子里点着奚香，他那因为奚香的缘故本就不稳的魂魄又挨了于藏穹一下砸险些离体，之后又有符沧澜趁机在他身上下了封魂之术，这才令他浑浑噩噩过了一日，这会儿符沧澜的封魂之术失效，他魂魄渐稳，却乍然回忆起前尘往事，心中只余下一片苍凉。

    于雪涔。

    这三个字是他前身所有的执念。

    即便已经转世，即便已经在这尘世投生成人，他念起这三个字时仍然觉得心如刀绞，他念起一次，便觉得有一把刀在他心上剜下一块肉来。

    那是烙印在他灵魂里的，是他永生永世的枷锁，生生世世也解脱不了，一遍一遍提醒着他对于雪涔的亏欠。

    “陆梧，我心里糊涂的很，”于雪涔看着天花板，突然道，“我忘记了许多事，我也忘记了你。”

    “嗯。”陆梧应了一声。

    “倒也不算是忘了，”于雪涔道，“我记得我是要恨你的。”

    “被关起来的那些年月，我无时无刻不恨着你，怨着你，可为何要恨你却忘了。”

    “陆梧，你知道吗？”

    “陆梧？”

    回应他的是陆梧的吻。

    于雪涔呆呆任他吻着，心头如春日碧色的湖面，被风一吹，漾起涟漪，却又转瞬恢复平静。

    “那你便一直这么恨着我吧。”陆梧与他额头对着额头，轻声道，“那些忘了也没关系，你恨着我是应该的，雪涔，我对不起你。”

    于雪涔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道：“你对不起我。”

    傍晚的时候邱桐让家庭医生给陆梧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又为他换了药，陆梧头上顶着个新的纱布，家庭医生十分恶趣味地给他在头上打了个蝴蝶结，看起来就像一对兔子耳朵。

    邱桐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她不知道陆梧已经清醒恢复神智，也没出声阻止，于是陆梧便顶着一对兔子耳朵在宅子里晃悠，佣人们看见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几乎内伤。

    于雪涔看着好玩，他乐得看陆梧出糗，也不会出声提醒。

    他得了个新玩具，邱桐怕他无聊给了他一块平板玩，他一向喜欢这些东西，注意力全转到了这上头——虽然他不一定都会用。

    虽然有于藏穹和覃情教他，他却也才只会用于藏穹卧室里那台还是xp系统的古董旧电脑看看动画片，或是用于藏穹那只屏幕碎成花的手机订外卖，如今终于得了个新鲜玩意儿——一个放大版的“鸡”，便有些爱不释手。

    邱桐在一边看着，越看越觉得他十分可怜。

    她之前对于雪涔的来历不太放心，便留了个心眼让自己那个有些门路的表弟去查，却只查到于雪涔是个从一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过的犄角旮旯小村庄出来的乡下土孩子，进城投奔亲戚符沧澜来的。

    乡下土孩子没见过世面，也没读过多少书，连平板电脑也没见过，邱桐看着于雪涔一脸兴奋对着平板闷头研究的模样，心里是一丁点儿怀疑也没有了，只是觉得怪可惜的：这么好一孩子生生被出身耽误了，要是多读点书该多好。

    然而于雪涔长得好看，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土气可以当做淳朴，无知也显得纯真稚拙，她也只会觉得于雪涔越看越惹人怜爱，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虽然于雪涔那气质一点也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孩子。

    邱桐瞥了自家大哥一眼，心想若是将来陆梧好了，真要对于雪涔有意，就去和符沧澜套套近乎，没读过书也没什么，于雪涔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再送去学也就是了，大不了请私教来教。

    她满脑子都是这些念头，浑然不觉得自己这才短短一天就把于雪涔当做未来嫂子看待有什么不妥。

    陆梧依然没有解开两人手上的细链，两人栓在一起衣服也没法穿，好在正值仲夏，天气十分炎热，在家里不用穿得太讲究。

    陆梧身上披着件衬衫，一只胳膊在袖子里，另一边则松松搭着，于雪涔原本也一样打扮，后来嫌热索性不穿上衣了，大剌剌裸着上半身，邱桐只当他还是个不大的少年，又擅自在心里头将他看作未来嫂子，也就随他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日落西山，又是一天过去。

    于雪涔吃过了晚饭趴在床上用平板玩节奏大师，陆梧则静静坐着，不发一言，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于雪涔玩完一局，忽然又觉得有些没意思，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股不安，他突然有点儿想回家了。

    “你什么时候才肯放我走？”于雪涔问。

    陆梧看不见，这个花花世界便似乎没有他的份，他似乎哪儿也不去，也没什么爱好，他不看电视节目也不看书，更不能写字画画。他总是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很久，先前不清醒的时候还会欺负欺负于雪涔，现在虽说清醒了，却最多只是同他说会儿话，别的也不做些什么，于雪涔不主动和他搭话他也不会开口。

    于雪涔觉得他这样的人过日子实在一点儿趣味也没有，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被人生生钉在棺材里封印着不见天日过了那么多年，过得比陆梧凄惨多了，也没什么好同情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