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的食肆如期而开。
在穆石的大力宣传之下,生意果然很火爆。
秦氏准备了两天的食材,一天就全部用光了,还因为实在是忙不过来,临时雇用了两个短工来帮手。
晚上,一家人坐在屋里,谢康和谢思齐看着秦氏噼噼啪啪的打算盘,在本子上记账。
很快,秦氏就高兴的宣布:“今天的毛利,有将近二两银子。”
“哇!”谢思齐抱住秦氏,在她脸上亲一口:“娘,你好厉害!”
啧,谢康看得眼热,他也厉害,就没这待遇,唉!
秦氏反手抱住女儿,一脸幸福的笑:“是你和爷爷赚到钱,娘才可以开食肆,还是爷爷和你最厉害。”
谢思齐满眼放光:“娘,我想回来给你帮忙。”
秦氏正巴不得呢,女儿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吃饭都惦记着画什么舆图,还是留在家里,吃得饱饱的,多好。
自从和女儿说起老家的事,秦氏就一心盼着能早点回去找丈夫和儿子。
好几年了,若不是思齐问起,她都不抱任何希望了。
而且,思齐这么乖巧,这么懂事,做女儿做儿媳,都一样的讨人欢心。
生意只要能维持今天的一半,一个月挣上二十两银子,做一年,也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回到清州府了。
秦氏点点头:“好,王大人让你做的事,做完了就马上回来。”
谢康想起王鸢鸣盯着孙女的眼神,想想他在衙门里见到的那些男子,他也觉得孙女回家的好,在外面,狼太多了。
附近的地形画完了,要画远处的,走得越来越远,战线越拉越长,不但没长胖,小胳膊小腿儿的越来越细。
谢思齐画图上了手,越画越快,就是每天要往外跑。
程老夫人派人来找了谢思齐两回,都扑了空。
王贤之有公务在身,离开了杭州城将近十来天,一回来,就被程老夫人指使着,无论如何要去把谢小哥给请来。
王贤之正有此意,一大早就堵在了谢思齐出门的路上,揽着肩膀,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给请到了胡府。
谢思齐不敢不去。
不能得罪老夫人,毕竟这是东家老太太啊。
也不敢得罪王贤之,上次出糗还扑在人家怀里哭。
她还是老实一点,不要让人家捉住把柄取笑她。
可是,王贤之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明四一出手,谢思齐扑到他怀里哭的样子,他过后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他见过被吓得鬼哭狼嚎的,却没见过哆嗦得像个小兔子的。
他小时候倒是见过娘趴在爹的怀里这么哭来着。
而且,谢思齐照镜子的样子,画画的样子,那个眼神,那个神态,越想越不像男孩子。
刚走在路上,王贤之试着揽住她,谢思齐恨不得缩成团躲开他的样子,心里就已经明白七八分了。男孩子再瘦弱,也没有这么纤细的骨骼,再害羞,也不会这么抗拒接触。
最重要的是,男孩子就算是娘娘腔,也不会这么爱哭。
他要是还以为谢思齐是个男的,他就不配做卫尉寺少卿。
老夫人看着外孙搂着谢小哥走进来。
向来玉树临风不与人亲近的外孙,只要跟谢思齐一起出现,就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老夫人脸上笑开了花:“两个好孩子,快来坐。”
谢思齐看了王贤之这个好孩子一眼,抿着嘴唇憋住笑:“谢谢老夫人。”
王贤之用力捏一把谢思齐的肩膀才放开:“好孩子。”
他故意把‘好’字加重了念出来,紧盯着谢思齐的反应。
谢思齐假装没听懂,笑着跟老夫人聊天。
老夫人揉一揉谢思齐的胳膊,大惊小怪的嫌瘦:“怎么几天没见又瘦了?不是说你娘开食肆吗?你都吃什么了?”
谢思齐解释每天要替王鸢鸣做事。
老夫人一听就心疼:“这是男人们做的事,怎么叫你去做呢?”
谢思齐心虚的解释:“我就是男人嘛。”
老夫人顿了一下:“你还是个孩子!你看,”老夫人指着王贤之:“这才是男人!”
王贤之抬起一只胳膊,握拳,做举石锁状,显摆。
谢思齐无语,她好像明白王贤之的自恋从哪里来的了。
老夫人又问:“思齐啊,我听说你是外地人。”
谢思齐想起娘亲跟她说起的家人,点点头:“是啊,我们是清州府的。”
老夫人惊讶:“这么远?老家还有人吗?”
谢思齐想起那些光是听说就很喜欢的解家人,点头:“有啊!”
老夫人:“都是什么人啊?”
“我爹,我兄弟,”想到思启,谢思齐笑了,娘给她许诺的夫君呢:“还有……嗯,那个,嗯,你懂的。”
老夫人一脸明白:“我懂!”
王贤之也听懂两人,哼,看样子这是定亲了。
他忽然就觉得一点也不想懂。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定亲了呢?
谢思齐撇过脸,只看着老夫人说话。
她真心觉得,应酬好累啊。
那个王贤之,一会儿对她好,一会儿又冰块脸。
跟老夫人在一起,不是吃点心,就是吃饭,不吃撑不给走。
吃撑了也走不远,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门,必须得去跟王贤之读书。
进了王贤之的书房,谢思齐又开始装死,王贤之的目光,都快把她盯个窟窿出来了。
王贤之才不打算放过她。
这小子,居然骗他那么久!
谢思齐坐在榻上说没精神,想混时间,想躲过王贤之的审视。
王贤之伸手过去:“我给你捏骨,包你马上就有精神了。”
谢思齐往后缩:“不要!”
王贤之拉张凳子,在谢思齐面前坐下,跟她脸对脸:“说吧,干嘛要骗我?”
谢思齐吓坏了,这是被发现了吗?
王贤之又凑近了一点:“嗯?”
谢思齐结结巴巴的:“我,我没有骗你。”
王贤之继续凑近:“嗯?”
谢思齐捂住脸,声音像蚊子哼哼:“我没有。”
王贤之拉开她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嗯?”
谢思齐傻傻的看着王贤之,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
他的呼吸热热的喷到她的脸上。
他的眼睛像块磁石,将她定住,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谢思齐又害怕,又舍不得移开眼睛。
两个人的眼睛对上,王贤之的眼里有两簇小火苗在燃烧。
谢思齐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她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
王贤之眼神一闪,瞥见谢思齐的嘴唇,粉粉的,嫩嫩的,心头一动,就要贴上去。
谢思齐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顺着眼角往下淌。
王贤之退开一点,抓起她的手,轻轻地问:“为什么哭?”
谢思齐眼泪越流越凶:“你欺负我。”
王贤之握一握她的手,柔若无骨,心就软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谢思齐往回缩手:“放开我。”
王贤之松开手,转而抱住她:“好。”
谢思齐把他往外推:“我要回家。”
王贤之叹口气,直起身,把谢思齐抱在怀里,用大手给她擦眼泪,怎么也擦不干。
王贤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思齐被他吓到了。
“乖,不哭了,”王贤之手忙脚乱的拍着谢思齐,试着哄她:“除了不回家,什么都依你。”
思齐这个样子走出去,外祖母问起,他怎么说得清!
谢思齐泪汪汪的:“就是想哭。”
“哭吧!”
“……”
谢思齐倒在王贤之的臂膀里,哭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王贤之松了一口气,轻轻抚着她的背。
谢思齐在他怀里,瘦弱的身架就像个孩子,他紧了紧手臂,叹了口气。
谢思齐听到王贤之叹气,哭着哭着就笑了,她不敢抬起头,把脸埋得更紧,王贤之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她居然睡着了。
王贤之轻轻地把谢思齐放平了躺在榻上,盖了张薄被,走到书案后去写他的公文。
这次出来扬州湖州杭州,本来是例行检查一圈就回京,结果无意中在湖州发现有官员私募军队,兵器库数量对不上,有大量兵器去向不明。
王贤之母亲的外家就在杭州,叔父又是杭州知府,王贤之借口探亲,住在杭州城,然后再独自着便服去湖州侦察。
他假扮成家中经商的富家子弟,在湖州找了个包打听,找到了有效线索之后,跟踪排查,终于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目前,他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拿到了湖州总兵与京城二皇子私下往来的函件,里面有二皇子想夺位的字句。
为了不惊动湖州总兵,王贤之连叔父杭州知府王大人也没有告知。
隔墙有耳,越危险的事情,越是要谨言慎行。王贤之决定还是自己一个人继续顺着线索往下走。
算起来,王贤之与二皇子也是表兄弟。
他那几个表兄弟,各有所长,他也不好说谁好谁不好。
兄弟之争,本就不是简单的家宅之争,争不过的就只有一死。
只是,王贤之事今上为主,今上传位给谁他管不着,他只管向今上报告他该负责的那部分。
现在也好,未来也好,今上只要是个明君,他就效忠。
若非明君,他就寄情山水,遨游天下,做他的闲散公子哥。
王贤之看了一眼睡得正酣的谢思齐,隐隐有一丝不安,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会有什么变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