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文艺少女自传》 53.奇怪少女

    冰帝在全国大赛的折戟之路就像一颗小石子自然滚落湖里，除了湖边那圈荡漾开的小小涟漪，就连一朵礼貌性的水花儿都不曾溅起。

    蓝天白云映衬下的幽静湖泊，无风无浪，泛着清凌凌的浅碧色波光，本该是一等一心旷神怡的美景，偏偏叫人瞅着心里发慌。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极致的静叫人害怕，仿佛下一秒庞然大物的凶恶丑陋怪物猛然从平静的湖面下翻涌暴起……

    名取希不自已地瑟缩肩膀，炎炎夏日她的鼻尖上沁着汗珠，只有她自己晓得，那是方才自己被自己吓出的冷汗。

    她把目光放回冰帝网球部的少年身上，探究的目光仔细绕过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然而她内心深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寻找什么答案。

    她只是好奇，冰帝的失败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当事人，挺拔的少年们有遗憾、有不爽，名取希唯独在某个一年级的脸上瞧见了失落沮丧，其他人的样子——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她不明白。

    “这个啊……”向日岳人想想，“我们还不够强，这就是原因。”

    心高气傲的少年用仿若吃饭喝水一样平淡无奇的语气陈述，眉间仍然略过一丝烦躁和阴郁。

    “你们都晓得你们的实力只有全国八强的程度？”

    全国八强，去年冰帝也是止步于此。

    “……”他没说话，应该是极为不愿意回答这种问题的，谁愿意一而再承认自己的不足和弱小呢？

    “明年，哼，明年小爷一定要把他们打趴下。”

    停顿片刻，向日岳人才气鼓鼓瞪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道，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对勾肩搭背（向日岳人原话）的双打组合身上，意外的，走得好好的两人一起停下，转身精确地捕捉到吓了一跳的红发妹妹头，然后……给他一个飞吻……

    “……”

    “噗……”

    显然，冰帝队伍里被吓到和腻歪到的不止向日岳人一个。

    “啊……夏天就这样结束了……”

    对于中学网球界的少年们来说，夏天的意义就是全国大赛，而全国大赛的败北自然意味着夏天的结束。

    忍足侑士坐在名取希身后，望着车窗外巨大的白色体育馆轮廓，发出一声似模似样的叹息。

    不了解他的恐怕真以为他是惋惜冰帝的全国大赛冠军梦碎，可名取希也好、迹部也罢，冰帝里的每个人都清楚：他是真无所谓，如果说向日岳人还有几分不甘心、气闷的话，忍足侑士是真的半点都没感觉。

    输掉一场比赛——哪怕是全国大赛，也并不影响这个少年享受生活、放飞自我，据他自己说：他打网球不过是，加入冰帝网球部是，顺理成章的，他一个单打苗子不争不抢、不显山不露水跟向日岳人搭档做冰帝的黄金双打也挺好。

    总结下，忍足侑士对网球的态度正如他对其他一切的态度——得过且过。

    不怪名取希总是吐槽他，因为他的确认真地在把自己活成一个万般皆可的少年颓丧大叔。

    大约是，天才的寂寞和无聊吧。

    名取希难得没有吐槽他，尽管她在第一时间向满身颓废看上去就色眯眯不是好人的大叔版忍足侑士翻了个大白眼。

    “你呢？”她问身旁的迹部，从比赛结束他就一言不发，难得的，名取希有些担心。

    迹部一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歪头冲她笑，他的笑里没什么温度，只有眼睛里残存着零星平常同她打机锋时的温和：“你觉得本大爷心情如何？”

    很不好。

    名取希想拍拍他的手，指尖一动又僵硬地抑住，他不愿示弱她也无谓做出担心他球场失意的模样。

    她望进迹部漂亮却灼热的眼里，自然滑过目光停留在自己指尖：“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反问。需要我从心理学的角度帮你分析下吗？”

    论拐弯抹角，大约没有哪个民族拥有英国人的天赋吧，名取希的爸爸曾经开玩笑：从没听说有英国人参加的谈判能在一周内结束的。

    “呵，本大爷不知道你还对心理学有研究。”

    他的语气真是糟糕，糟糕到名取希用冰冷的语调发挥英国人另一项特长：“真是抱歉，是我一向的谦虚导致你此刻的无知。”

    “……啧，名取希你真是……”

    真是什么？

    她可不是温柔善良点满贤妻良母属性的温柔解语花，被坏脾气和冷言冷语怼了还能善解人意的那种，更不是被怼了含着一泡泪苦往肚里咽的柔弱小可怜。

    对方是她很喜欢的迹部景吾也不行。

    绅士从不会因为心情不好便借题发挥对一位淑女出言不逊。

    喂喂，明明上次在车上，你们俩的气氛不是这样啊？

    冰帝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引火烧身。

    话说回来，敢用形容迹部的恐怕部长夫人是头一位吧？

    勇气可嘉，社会社会，惹不起惹不起。

    好吧，这真是太奇怪了，名取希扶额叹气，一点也不像平常耐心好脾气的自己，一点就炸跟炮仗有什么区别？

    她的叹息换来迹部景吾一声轻笑：“怎么本大爷输了你比本大爷还气？”

    名取希瞪他，一记直球接近300km/h的速度打过去：“喜欢你才忧你所忧。”

    “那你觉得本大爷输了什么感受？”迹部转过身，认真地又问一遍，他将自己的所有心情呈现在对方面前，一览无余。

    “……”名取希张张嘴，艰难地问，“为什么？”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

    “因为有很多比网球喜欢、重要得多的存在。”迹部眼里恢复往常的语调，漫不经心里带点讨人嫌的自以为是，他狭长的眼里蒙了一层光，眼角的泪痣连带暗沉下去，无端端染上几分寒意和愤怒。

    那些阴影明明灭灭几下在眨眼的瞬间飞快消散，他全神贯注地盯住她，漂亮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她微微仰头求知若渴的脸庞，细碎的小星星环绕在瞳孔周围，一闪一闪，“比如你，啊嗯？”

    名取希的无名指不受控制地抽搐，明明是问句，偏偏被他用极为笃定的口吻讲成陈述句。

    车里空间有限，冰帝的少年们又格外安静，冷气呼呼的风声将车里车外隔绝成南北半球一般温差的两个世界。

    迹部景吾那句话恍惚地在车厢里回荡，话音落地一段时间名取希仿佛还能听见车厢壁回荡的美妙回音。

    她的耳朵尖慢慢发红、发烫，热度来得太快连带她心跳呼吸都急促不少，全身的血液一下涌到耳朵上，缺氧的大脑用晕眩发出抗议。

    她一手撑着下巴、后脑勺背对始作俑者，双目无神地望着车窗外，玻璃反射着她嫣红的脸颊和微翘的唇角，她妥协地闭上眼不听不看不想。

    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迹部犯规曲线救国，到底还是没告诉她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

    他这招曲线救国，简直是……

    简直是太不符合他的美学了，迹部在心里唾弃自己。

    名取希甫一转头，他眼中那层明灭的光影重新被阴郁替代，可怜可爱的小星星们仿佛宇宙中漂泊碰撞的陨石，高速冲击后爆发燃烧起最绚丽的焰火。

    冰帝为什么会输？

    所有人为什么对输掉比赛感到漠然？

    他撒谎了，也算不上撒谎。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向日岳人所说的只是表象，深层的原因是。

    天赋、技巧、汗水，冰帝网球部从不缺少这些，唯一没有的是那颗对胜利执着的顽固的心，是为网球不惜一切拼上一把的笨蛋精神。

    喜欢网球吗？是的。

    有多喜欢呢？

    能为网球付出多少呢？

    除去时间、金钱，还愿意付出什么？

    小小年纪落下的伤病？与至交好友甚至亲人间的渐行渐远、陌路敌对？为了拿下胜利的不惜一切、不择手段？还是为了胜利暂且向敌人低下头颅放弃的尊严？

    开什么玩笑，迹部在心里嗤笑，太不华丽了。

    所以，他果然是不够爱网球的。

    网球部的队友们也一样。

    迹部景吾的脑海里走马灯般闪现过一张张脸庞，最后定格在两个一年级稚嫩的脸上：或许将来会有笨蛋改变网球部也说不定呢。

    他想起手冢国光——自己命定的对手。

    球场外的观战人群成百上千，他却轻易就看到了手冢国光还有名取希的小伙伴不二周助。

    手冢那个家伙，就是笨蛋——令人尊敬的笨蛋对手。

    合眼沉思的迹部景吾靠在椅背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笑容，胸腔里少年人的不服输和战意占据上风。

    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他也许现在可以赢手冢国光，但终有一天他会输。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迹部景吾可以输，但不可以怕输、更不可以输不起。

    至少现在，他和手冢国光鹿死谁手尚且未知。

    况且，有个强大的对手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乐事吗？

    瞧瞧忍足侑士那个不华丽的家伙，自打到冰帝输给本大爷的第一天起，沉闷枯燥的初中三年生活立马丰富多彩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