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学校,校园的树下到处都是人。父女俩拎着行李没走几步,便有一个男孩儿迎了上来。
“叔儿,你们是大一的新生吧?”那男生说话声调儿有点儿怪怪的,像是云阳的土话,又比那一撅头一棒槌聊天像吵架的云阳土话又多分抑扬顿挫的韵味儿。
“娃儿啊,你家是白水那边儿的吧?”
“你咋知道呢?”
“你这口音就是地道的白水话。你叔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几趟白水,所以知道。”
“让你说中了,我就是白水的。叔,咱们赶快去报名吧,过会儿吃饭了,就该等到下午一点了。”赵默默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见面还不到两分钟的人几句话就聊出了老熟人的感觉。没想到她爸平时看上去木纳,真出了门却也是舌灿莲花,能说会道的。
“好好好,那咱们赶紧走,别耽搁了。”
“同学,你哪个系的。”他在问她。
“我吗?经济系!”
“好,你们跟我来。”赵伯年背着行李,赵默默紧跟其后,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那个男生后面,生怕跟丢了。没走几步,赵伯年突然心里一惊,都活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不加思索,只凭着三言两语就深信不疑地就跟着一个小年轻走了呢他突然放慢脚步,一脸慎重地看着前面慢慢拉开距离的背影。
“爸,怎么不走了?”
“咱们又不认识他,咋就跟着他走了呢?”
“校园里这么多人,就算是骗子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应该没事吧!”赵默默没什么社会经验,听他爸这么一讲,也显得犹疑不决。
“那可说不准。先跟着看看,如果他带我们去人少的地方,咱就不去。”赵默默对赵伯年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点点头表示同意。
俩人正在嘀咕着呢,那个男生也发现他们没有跟上来,便又折回来找。
“人多,你们跟紧点儿。”男生笑得人畜无害,可这并不能打消赵伯年心头的疑虑。犹犹豫豫地跟在他后面,边走边观察。就在这时,只听得那男生兴奋地叫道:
“到了,还好赶上了。”
闻声赵伯年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路旁的大树底下,有三四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或站或坐地守在一个桌子后面,桌子后面是几摞水壶,脸盆,以及被褥,像极了云阳集贸市场上路边摆摊卖货的。
“这做生意的都到校园里来卖了?”赵伯年嘀咕道。被那个带路的男生听到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叔啊,那些不是卖的,是要发的。”
“哦!”
那男生径自朝那几个学生走过去。
“同学,您好!接到一个你们系的学妹,给你们带过来了。”
“好咧,谢谢啊!”一个瘦长个子,模样清秀的,身穿蓝白校服的男生回道。
打完招呼,带路的男生就跑开了。
“同学,先登个记,领了东西,我们带你们去宿舍。”
“好!”
填好表格,然后由一个短发黄汗衫的女孩带着去了宿舍。其他的床位都满了,只留一个靠窗的上铺还空着。
放下行李,一个圆脸的女孩倒了杯水递给她们。
“一定口渴了,喝杯水吧!”
“谢谢啊!”
收拾完一切,赵伯年就着急回去。
“都快中午了,吃过饭再回去吧!”赵默默扯着他的袖子央求道。
赵伯年心里着急,怕赶不上下午的车,再有就是心疼钱,默涵那边随时有个什么事儿都得表示表示,这默默一上大学,又是一大笔费用,就指望自己挣那点儿的小钱,能省点儿是点儿了。赵默默可没想这么多。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负责好好学习,她也就是再顺带兼职负责花钱了。不过再着急,看着闺女一脸委屈巴巴挽留的样子,赵伯年终究还是心软了。不就是一顿饭的事吗,至于吗?
父女俩一起在学校门口找了个小餐馆,一人点了青椒肉丝盖浇面,好吃不贵。吃饭的当口儿,赵伯年还不忘叮嘱赵默默要照顾好自己,有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吃过饭之后,赵伯年没让赵默默送,自己按着原路乘车返回云阳。年轻的时候出过几趟远门,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就懒了,算算已经快三十年了。当年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已经成了两鬓斑白,一脸沧桑的中年人了,而生活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就是日子啊。
送走赵伯年之后,赵默默回到宿舍,其他的几个人也都到了,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立马没了话题。因为这几天主要还是报名,还没正式开课,也没什么事儿。其中有人提议到校园里转转,就当是熟悉环境,其他人一思忖,觉得这提议不错,于是几个人一拍即合,一起相约出门去逛校园了。
大学的校园比高中的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儿,一圈逛下来,一个下午的时间也用得差不多了。
吃过晚饭,大家也都才刚刚见面,彼此之间也不是太熟,一个下午已经把能聊得聊到差不多了。早上赶车,下午又走了一圈,赵默默觉得有点累,便早早爬上了床,又看了会儿书,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睡得正熟,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串流畅的人语声,像是外语,仔细辨听了一会儿,不像是日语,又不是外语。
这才刚进大学就遇到高人了。赵默默睡意全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日之计在于晨,室友这么早就起来开始练习外语了,自己也不能再睡下去了,不然实在对不起前面十几年的寒窗苦了。
“同学,早啊!”赵默默冲着门口的人影打招呼。
“嘘!小声点儿,其他人还睡着呢。”那人冲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唬得赵默默一愣一愣的。心想,我还不是被你给吵醒的。正想着要怎么回话呢。旁边就有人抢了先。
“早醒了,都快半小时了吧?你电话还没打完呀?”
“文菲,你也醒了?”
“被你这么吵着,是个猪也醒了。”又有人接话道。
“都看我干嘛?我又没说错。”
“被你这么一说啊,就是想继续睡的也不敢睡了。”文菲无奈地摇摇头,捧了本书,继续看起来。
“张瑶,说这话,有毒。”
几个女孩子吵吵闹闹起床。赵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仿佛是一场梦,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没机会再次踏入大学的校门了,没想到,才短短半年时间,她就坐在大学宿舍的床铺上,看着刚刚结识的大学同学。
“赵默默,你今天上午有安排吗?”
“还没呢?我刚到,要干什么都还不知道。”
“那跟我们一道吧!”
“好!”
“唉,对了。”
“怎么拉?”
“你英语很厉害吧?”
“没有啊,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都可以用英语讲电话……”
赵默默话音未落,其他三人已经笑成一团,就连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是以淑女面目示人的文菲也丢下书,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们笑什么呀?”
“她那哪是什么外语啊?”
“听起来好像啊?”赵默默被她们笑得一头雾水。
“goa si lui chiu lang , tu hou goa ma phah tian-tang oe,是这样吗?”
“对对对,就这个。”
“这是我们家乡话了,我是雷州的。”
“哦,是这样啊,因为我看大家都在讲普通话,还以为……”
“咱们这宿舍这四个,除了你算是本地的,其他的都来自外省,方言都不一样,四个人四个方言,咱们还怎么交流呀!”
“哈哈,那我们这算不算是南腔北调了。”
其他几个人闻声也都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