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距离云阳有一两百地，乘车也就是个把钟头的事儿，这点儿距离对从没出过远门的赵默默来说，还是远了些。
云阳身处中原腹地，过了阳历8月中旬，暑气便逐日消减，9月初的时候已经不怎么热了。早晚起床穿短袖，还有些嫌凉。这两天天气也不怎么好，从前天开始，天就一直灰蒙蒙的，时不时飘几滴小雨，颇有几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意境。
天光微亮，一行人就早早到了车站。还不到上班时间，车站上人并不多，售票窗口坐着几个值夜班的工作人员，熬了一宿，正顶着个黑眼圈，有气无力地和前来买票的乘客交流着。时不时停下来打个哈欠。
“来早了吧？”赵伯年嘀咕道。
“早啥呢，去了学校肯定还得有别的事，稍微一耽搁着晚上怕就回不来了，你去了记得先买票，然后再去送默默。”
“着什么急啊，半个小时一趟车，来得及。”
“你听我的嘛！”
“听你啥呀，这汽车票又不提前卖，回头赶不上车，票就作废了，更麻烦。女人家家，你懂啥？”
“哦。”刘淑芬没像往常一样跟他争吵，她的注意力都在赵默默身上。此刻她正低着头，在包里扒拉着。
“找什么呐？”
“妈，你怎么给我带了这么多吃的呀？”
“离家远了，想吃就没那么方便了。”
“那远了，才两百里呀。”赵默默秉承着少年人的乐观，此时还不懂那么多的离愁别绪。
“两百里也远，以后要半年才能见一回了。”
“在外婆家的时候，几年见一回都有了……”话说到一半，赵默默看见刘淑芬的脸色变了变，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
“妈，我不是那意思。”
“妈知道，那些年委屈你了。这不，想好好给你补补，结果你就走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
“就是，也就半天路程，想回来的话也快。”赵伯年也劝慰道。
说话间，天就渐渐大亮了，人流也渐渐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你说这，世道真是变了，以前那里有这么多人往外走的，现在你看看，这么多车，这买票还得排队。”
“可不是嘛，一年一年的活法。”
“去往景城的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请前往景城的旅客带好行李，到一号检票口检票，准备登车……”车站广播里的女声机械地重复着，离别的时间要到了。刘淑芬的眼睛红红的，不过她忍住了，看着赵默默一脸兴奋地跟在赵伯年背后通过了检票口
“默默啊，到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啊。”她在背后喊道。
“知道了，妈。”转过头的是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被那抹生动的笑容所感染，离别的愁绪也消散了不少。
上车后，赵默默在后排找了两个并排坐的位置，让赵伯年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则坐在过道一侧。“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赵默默其实是自己想要坐在靠窗的位置，推人及己，觉得那个位置好，所以就让给她爸了。
车厢里有些拥挤，即便不是开春的时候，去往外地的农民工却依然不少，行李被褥，衣食住行所需的必需品都用几个废旧的编织袋装着，把过道里塞得满满的。车内空间本来就狭小，这样以来显得更加拥挤不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车内的空气显得异常的沉闷，夹杂着汗味儿，脚臭味，还有些烤烟的气味，熏得人头脑昏沉。又加上起得早，赵默默的眼皮已经开始有些重起来，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赵伯年想要打起精神来，这种时候可不能睡，尤其是他的身上还揣着赵默默的学费。万一要给人摸了去，这学还怎么上？
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根香烟，递到嘴边，又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嘴边的香烟。猛吸一口，烟入肺腑，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
赵默默在朦朦胧胧中嗅到了一股浓郁的烟草气息，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转头看见赵伯年手里正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那股气味就是从这里飘来的。
“爸——”赵默默看了看周围，斜对面的一个年轻女孩已经一脸嫌恶地捂住口鼻，正在四下寻找抽烟的人。她凑到赵伯年耳边，小声喊。
赵伯年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有停到。直到感到有人在拽她的袖子，这才发现赵默默不知道何时醒的，此时正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默默，怎么了？饿了？”
“不饿！”早上吃了四个荷包蛋都快给她吃吐了。
“哦”赵伯年收回视线看向窗外。手指夹着烟往嘴边送去。
“爸——”赵默默又喊道，这次赵伯年听得真切，回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不要抽烟。”
“没事，偶尔抽一两支不碍事。”赵伯年以为赵默默是担心他的健康，便说道。
“不要在公众场合抽烟，不好。”赵默默一听便知他是误会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话说明白。赵伯年楞了半秒钟，然后老脸一红，一脸尴尬地在赵默默的注视下掐熄了烟头。
烟没得抽了，赵伯年却是困意全消。他慵懒地靠在车座的靠背上，仰着下巴想着事情。赵默默则略带歉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默默感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睁眼一看，赵伯年正看着她。
“醒了？”
“爸，到了吗？”
“快了，怕你等一下下车感冒，所以早点儿叫醒你。等下到了宿舍你再睡会儿。”
“够了。”赵默默伸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车已经开始驶入景城境内。赵默默新奇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路两旁的店招上都标上了景城。虽然才200多里地，可是对赵默默来说，是头一回离开云阳，自然也是新奇得不要不要的。
到了车站，在一帮学生模样的人的引领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景城工商学院的位置。站在大门口，赵默默心里异常激动，从今天开始，自己就要开始大学的生活了。
“走啊，晚了我今天就回不去了。”
“那就干脆在这呆一宿，明天回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赵默默的心里有些发怵。虽然以前也不是没离开过家，但是离开云阳却是头一回，离开家身边没有任何家人陪伴也是头一回。于是她极力地游说赵伯年留下来，哪怕是只留一晚也可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