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沿二十二年春,十九王爷赵铭安,人称默王,受命平叛东国北面北漠突之乱,班师回朝。
“此战耗时两年零八个月,北漠突人强马壮,将士个个力大如牛,将领行兵狠辣,绝不是一般人就能打败的虎狼之国啊!而这位默王,熟读兵书,熟稔兵法,深谙兵道,生生折去北漠突两个皇子!这是何等的神勇!诸位想听咱们默王是如何打败的北漠突?待老夫今夜与默王一叙,明日再到这茶楼与诸位细说!”
台上的说书先生捋了一把灰白的胡须,正缓缓从台上下来。他下台的阶梯对着一个描金绣玉的屏风,看来十分华贵。
这屏风之后坐了四位小公子,东面的一身玄衣,言笑晏晏,气度不凡,带些成熟练达之气;西面的一身暗金华服,雍容华贵,带些商贾市井之气;北面的生的十分乖巧可爱,素色衣服,带着些文人墨气;南面的那位稚气未脱,便是笑起来,也带着几分顽劣,也正是笑起来,目如星月,熠熠生辉,叫人十分挪不开目光,五官精致,皮肤细腻,反倒比过女子几分,此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感叹世事无趣。
不用说,但凡是见到这四个的,便都能认出来,那成熟练达的,便是礼部侍郎齐非墨之子,齐隽(字宏景);那雍容华贵的,是东都第一巨贾姚家的公子,姚钧逍(字潇禾);那乖巧可爱的,是有东都第一文人之称的太子太傅规尧之子,规木篱(字锦声);那顽劣不堪的,自然就是东国楚相之子,楚筠沐(字流昭)。
这四人,自前年相识之后,臭味相投,私交甚好,后来结拜做了兄弟,齐隽是大哥,姚钧逍是二哥,规木篱做老三,楚筠沐是老幺。
说书先生正从台上缓缓下来,街上不知何人大声喊道:“是默王爷班师回朝了!是默王爷的军队班师回朝了!”
一时茶楼酒肆,饭店旅社的人倾巢而出,都涌出去看那千古一将赵铭安。
说书先生脚刚落地,就被人撞个踉跄,好容易扶着看台站稳,一摸腰上,可坏了,刚赚来的银子,就被人顺走了,他急忙抬头去看,可是人潮涌动,哪里看得见是谁呢?
正在说书先生懊恼气愤之时,便见人潮涌动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那个偷钱的贼!对,就是你!”话音刚落,一个猴头猴脑的人停在了当中,并且被逼着一步步倒退。
待屋子里的人都散尽,说书先生才看清,似乎是有位玄衣公子,站在了那猴头猴脑的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说书先生正疑惑地看着,从不知何处又转出来三个,正好是楚筠沐三个。那个出声的人,正是筠沐。
齐隽冷然站在那小偷面前,手持一柄骨扇,长身玉立,气势逼人。突然一个出手,将偷儿打昏。
姚钧逍跑到他身边:“哎哟我的大哥,这可是我最宝贝的扇子,全天下也就这么一柄,您就快还给我吧!”
“有这么宝贝?”筠沐一手格开姚钧逍的手,把齐隽手里的扇子截下,在手中颠来颠去的把玩。
姚钧逍的心也似被筠沐这样颠来倒去,纠得肝疼,满脸愁苦地盯着筠沐的手,生怕他一个不稳,就将这珍贵的宝物砸在地上。
可天不如他意,筠沐突然一个失手,眼看着骨扇就要与大地亲吻,姚钧逍眼睛瞪得像铜铃,飞身扑去要接,筠沐突然一个抬脚,像踢毽子一般将骨扇踢到半空,笑得像只狐狸一般,伸手一抓,就将扇子牢牢握在了手中。
“唔,潇禾这般的大礼,受不起啊!”筠沐笑得诚恳。
姚钧逍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看看筠沐,从他手里抢过扇子,宝贝似的藏到怀里。
说书先生拿回了自己的钱袋,也宝贝似的放好,对筠沐四人说道:“四位公子,老朽谢过了。就当谢礼,老朽请四位楼上喝茶如何?”
“什么茶啊,不好喝的茶本大爷可不喝啊。”姚钧逍嘟嘟囔囔地说道,可等他转身才发现,可恶那三人却已十分痛快地应了,跟着说书先生上了楼。
四个人在说书先生的住处坐了下来,原来这说书先生时常在这茶楼说书,就盘下一间屋子作为住处,可巧这里正临大街,此时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全是在等着一睹默王的英姿。
筠沐几人也是那凡夫俗子,当然也是十分好奇。
姚钧逍心里虽然好奇,却还是气恼筠沐耍他,此时坐在桌边,闷闷地喝茶。
筠沐半个身子都趴出了窗外,三个人挤在一处,倒也不担心会摔下去,倒是他手里的瓜果篮,里面装着瓜子,看起来不甚稳当。
齐隽有些担忧:“流昭,不如你把那篮子放了下来?我看得心慌。”
规木篱也表示赞同。
筠沐不在意地摆手:“你们放心吧,我手稳着呢!”
“可是你方才还差点摔了潇禾的扇子。”规木篱眨眨眼,诚恳地说。
“我那是逗他呢,你真是~”筠沐哈哈大笑。
姚钧听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在此时,筠沐一声惊呼:“我看见那个默王了,那边骑马那个,过来了过来了!”
大街上人声鼎沸,东都的百姓无不在呼喊叩拜,像他们这样在阁楼上观看的,也是十分的多,今日真是凑了巧,才让他们有这一席之地。
“啊啊,就快要到楼下了。”筠沐兴奋地叫道,“可是穿着盔甲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刚刚又太远,人又太多了……”
“你跳下去,不就看个清楚?”姚钧逍没好气地说道。不过他也十分好奇赵铭安的样子,听筠沐说他到了楼下,也不管不顾地挤到窗边,果然赵铭安已经到了近前。
筠沐只觉身后一股推力,连手里的篮子都晃了一晃,正要回身打姚钧逍,刚一转动身子,便觉得身下一松,脸上连一个惊恐的表情都不及完成,便华丽地从楼上坠落下去。
“流昭!”规木篱试图抓住筠沐的手,却晚了一步,姚钧逍和齐隽俱是满脸惊吓。
漫天瓜子中筠沐还在想姚钧逍这个混蛋王八羔子,真真地把自己推了下来,这个兄弟交得不值,明天就跟他绝交!
筠沐不及作他想,一声尖叫,闭上了眼睛,四肢不自觉地缩作一团。
“有刺客!”赵铭安身边的将士正欲拔刀,便见天上滚滚地落下来一个人,一时竟愣住了。
百姓们瞪大眼睛张大嘴,整条沸腾的长街顿时安静下来。
默王赵铭安自感受到那片乌云(筠沐的影子)笼罩下来,就皱紧了眉头,从风声惊呼声估算了筠沐坠落到自己面前的角度和时间,他冷峻的脸上一片肃杀,轻轻打马调转了马头,眨眼的须臾偏了偏头,便毫发无损地将筠沐抱了个满怀。
筠沐缓缓睁眼,眼见便是挺拔的鼻梁,凉薄的嘴唇,还有,那一垂眸,冰雪一般夺目的瞳孔,和冷冰冰的目光。
筠沐似被星翰山川吸入那目光之中,正兀自出神,却觉那张脸渐渐远去,筠沐条件反射般地挥手要抓住些什么,却仿佛是左手,一挥爪,碰到了眼前这张脸的左颊,打得那人偏过头去,脸上似乎还留了一道抓痕。
筠沐还不及反应,便觉腰背上一痛,触手是冰冷坚硬的大地,原来默王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冷冰冰地将手一放,筠沐顺势落地,顺便给了他一爪,赵铭安脸上阴云密布。
待筠沐扶着腰站起来,赵铭安已经远去,筠沐恨得咬牙,规木篱三个赶出来扶他,四人才又回了茶楼。
赵铭安一路到了皇宫,面见庆沿帝,庆沿帝十分疑惑:“我听闻你并没有受伤啊。”
赵铭安点头:“回皇兄,并没有受伤。”
“那你这脸是?”
赵铭安脸上一黑:“路上被野猫挠了一记,并不碍事。”
“哦……”庆沿帝脸色怪异,“东都的野猫竟已如此猖狂了吗?”
茶楼里,筠沐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大骂赵铭安是个铁石心肠毫无人性自以为是不得好死的卑鄙小人粗鲁莽夫粗野武人十足坏人……
足足骂了有两刻钟,连齐隽都听不下去了,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堵住了筠沐的嘴巴。
筠沐嗯嗯啊啊地仍旧不停歇。
规木篱又将他嘴里的糕点拿出来。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刚刚才从楼上摔下去,而且还又被人扔在地上!尤其是潇禾,都是你的错,是你把我挤下去的!”
姚钧逍知道自己理亏,连忙讨好道:“我有错我悔过,你骂饿了没,想吃点什么?要不要让厨房给你炖点猪骨汤?”
筠沐这才缓解了心里淤积的不快,狠狠地敲了姚钧逍一顿。
齐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