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清晨的曙光缓缓露出，穿破薄雾，洒落在大地上。
谢家的门口，此时安安静静地停了辆马车。
老门子打开大门，弯下腰，将两位少爷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
韩绍元依旧彬彬有礼，和老门子道了声谢，也不让他帮忙，自己提着大包小包到了马车边。
来的时候，他当然是带了礼的，几包上好的茶叶和香乐斋的点心。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家回他的礼居然会这么丰厚。
茶叶，果子，笔墨，甚至还有一双鞋。鞋子是谢二奶奶亲手做的，这让他很有些感动。
“婶娘太客气了，她身子不便还给我做鞋，嘉玉，你该拦着她的。”
谢嘉玉笑笑：“我娘说鞋底是早纳好了的，不过做双鞋面的工夫，费不了多少神。”
两人头挨着头正说话，忽然，谢嘉玉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朝右侧方向望了一眼。大门的另一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正转头打量着他们。确切地说，在打量他身边的韩绍元。
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水粉色的褂子，眉清目秀，神色里带着好奇。
见谢嘉玉望过来，她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嘉玉弟弟，你这是要出门去？”
谢嘉玉笑了起来，他认出了对方：“子娇姐。”
韩绍元抬起头，也冲黄子娇笑了下。
视线交接的一刹那，黄子娇不知怎么地，耳根子突然就红了。
因俩人急着赶路，谢嘉玉说了声“子娇姐，抱歉”，转身便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启动，等走出一段距离了，黄子娇还站在原地，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妍妍，你家来客人了啊？”见到谢妍，她便开口打听：“刚我在门口瞧见的，个子这么高，生的白白的，眼睛特好看。”
“你说的是嘉玉的朋友吧？”这事儿根本用不着猜。谢妍笑着说道：“那位朋友，我没见过呢。”
“啊？”黄子娇很意外：“你怎么没见过？”
谢妍把韩绍元脚受伤的事讲了一遍，又道：“男女有别，便是他没受伤，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你想如何见得着？”
“那挺可惜的，他生得好俊呢。说实话，我以前可从来没看到过比他还要生得好的。我娘还说我大哥长得多少多少好，十里八乡没人比得上，瞧瞧，人家这才叫长得好！”
黄子娇说话素来不会拐弯抹角，谢妍早就适应了，点点头道：“被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挺可惜的。只是你这话叫婶婶和黄大哥听到了可不大好。我觉着婶婶也没说错，自己的孩子嘛，看着总是最好的。”
“哼！当着哥哥的面，我也这样说，省得他一天到晚自命不凡的！”
谢妍把茶递过去：“怎么回事？”连自命不凡这样的贬义词都冒出来了，这还是头一回。
黄子娇推开茶碗：“你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罢，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卷书。
谢妍一看，藏得这么严实，不会是讲爱情的话本子吧？眼皮就跳了跳，问道：“是话本子？”
“不是，你自己看。”
谢妍伸手取过书，翻了开来。“咦，原来是本诗集啊！什么时候你对这个感兴趣了，是那次诗会后开始的？”
“怎么可能？”黄子娇抿了口茶，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道：“我生的这张脸，一看就知道是个没读过诗书的姑娘。这书啊，不是我的，是我大哥从文斋书店买回来送人的。”
谢妍放下书，表情严肃：“子娇，什么叫一看就不是个读过诗书的，这话我不爱听。”
讽刺挖苦一个小姑娘，这谁啊，也太过分了吧？难道是个姑娘就一定要学诗读诗？谢妍很敏感，立刻察觉到了这话不是黄子娇的自嘲之语。
“那个妍妍，听过就算了啊。”黄子娇被谢妍盯得有些不自在，老实交代道：“我也不瞒你，这话不是别人说的，却是我那亲大哥，昨儿晚上当着我的面亲口说出来的。”
谢妍愣住了：“是黄大哥，为什么？”
“他叫我帮忙，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很正常啊，谁规定开了口就一定要帮别人？即便他是你大哥，也不能强求你给他帮忙。”
“就是这个理！”黄子娇忿忿：“若是别的忙我肯定会帮，可是他你知道吗？他叫我帮他送东西给李姑娘，诺，就是这本诗集。”
“李姑娘？”谢妍的脑子转了一圈才想起人来：“你是说思妙姐家的客人？她还没走？”
“没呢。前几日我和娘还有哥哥去镇上的点心铺子买点心，在那里遇上了周家姐姐和李姑娘。然后哥哥就我不明白，不过见了一面而已，怎么就惦记上了呢？”
谢妍也不明白，情窦初开也不是这样的开法啊？你要实在喜欢人家，就跟父母说，让父母找媒人去李家提亲，而不是像现在似的，叫妹妹做红娘。
“子娇，你不同意是对的。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可以私相授受？万一传出去，你大哥是男子还好一些，李姑娘就惨了，说不定她这一生都会被毁掉。”
还有句话，谢妍没有说，你大哥做事，太欠考虑，也太自私了。
黄子娇苦笑道：“我跟大哥说，李姑娘是府城人，以后要嫁也会嫁在那边。又说李姑娘人长得漂亮，会画画，懂诗词茶道，不愁没人娶我本意是想让大哥知难而退，却偏偏适得其反，他更加上了心。你知道我哥怎么回答的？我哥说他自己长得好，又是读书人，将来前程远大，如何配不得李姑娘。”
这兄妹俩都说了些什么啊，谢妍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呃子娇，这件事你同你娘说过了吗？我觉得你应该把你哥哥找你的事告诉你娘。”
多简单的事啊，要换做她，才不会说那么多，直接一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丢过去就好。你有意李姑娘，行啊，找爹娘说去。
黄子娇迟疑道：“我娘知道的话，我爹也知道了”
谢妍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管这个。“你爹知道就让他知道好了。趁着你大哥还没动别的脑筋，快点告诉你娘。带上这本诗集，还有，你已经同我说过的事不要在你娘面前提起。”
这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呢，急死她了。
得了谢妍的提点，黄子娇匆匆归家。
找到黄大奶奶一说，黄大奶奶气的脸直发白，骂道：“你哥这个不省心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既是昨晚找的你，怎么不立时同我来讲？”
见母亲发了脾气，黄子娇更感后悔，低下头，嗫嚅着说道：“我我忘了。”
一听这个回答，黄大奶奶差点伸手打她：“你吃饭怎么没忘？缺心眼的东西！”
黄子娇脖子一缩，没敢再言。
黄大奶奶一甩帘子，急急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