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涛院出来，谢嘉玉跟着谢妍到了她的院子。有些话，他不好当面问母亲。
谢妍看出了他的心事，不待他开口就先问了起来：“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爹的事情？”
谢嘉玉一愣，摸摸鼻子讪笑道：“原来姐姐早看出来了啊长风跟我说，爹收了个通房，不知娘那边”
“你想知道娘有没有伤心难过？”
谢嘉玉点点头。
见状，谢妍的眼底染上了一层暖意：“嘉玉，娘要是听到你这么关心她，一定很高兴。”
这句说完，她稍稍顿了顿，方又道：“爹有了新人，娘心里头自然是难过的。你想，这天底下的女人，会有哪个愿意把丈夫分给别人的？彼此相伴过了十几年，出门一趟却带回来个女人，而且这女人还是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干吗？”
子不言父过，这是老理儿。
谢嘉玉沉默了会，道：“姐姐，我平日不在家，娘就劳你多多照料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谢妍颇感欣慰地看着他：“你呢，只管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出来，便是对娘最好的安慰了。本来还想问你读书的进展，听到你说要去拜会大儒，我心里就有数了韩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以谢家目前的门第声望，除非谢嘉玉本身极其出色，不然不要说得到大儒的指点了，和大儒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不可能有。那些名士大儒，个个饱读诗书，学问精深，平时求着他们指点的学子不知凡几，谁知道你谢嘉玉是哪个？
从这一点上来讲，韩绍元这个朋友结交得很值，同时也说明他是真的将谢嘉玉当做了挚友。要知道，即便大儒是韩绍元的族伯，两人关系匪浅，韩绍元为谢嘉玉引见也是担了一定的风险的。大儒们可以给你向他们请教的机会，但问题是，你有本事抓得住这样的机会吗？换句话说，你谢嘉玉若是没那真材实料，不仅朋友为你创造的机会浪费了，也会连累他在长辈面前丢脸。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家长辈会不会想，你交个不学无术的朋友算怎么回事？
提到韩绍元，谢嘉玉心里也很感激，说道：“绍元兄出身世家，才学非凡，却从不矜高倨傲，是一位真正的君子。能与他成为朋友，是我此生之幸。只可惜他已经”说到这里，惊觉自己失言，忙闭上了嘴巴。
谢妍好奇道：“只可惜什么？最讨厌说话说半截留半截了。”
谢嘉玉局促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的，竟在后面添上这么一句。
好在谢妍嘴巴上说“最讨厌话不说全的人”，看到他真的为难，立刻停止了追问。
她笑着说道：“好了，你既不愿说，我就当没听见。咱们说些别的便是。”
谢嘉玉轻轻地松了口气。刚才他其实想说的是，可惜绍元兄早已定了亲，不然倒是姐夫的好人选以他的人品，待他以后的妻子一定不会差。
幸好及时止住了话头。
谢二奶奶才送走谢妍姐弟，姚妈妈就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
“奶奶，长贵家的来报，昨晚少爷去看望老爷，被秦素娥给拦了。”
“此事可真？”谢二奶奶的脸一下拉了下来。她可以不计较秦素娥同丈夫的亲近，但绝对不能容忍她爬到自己孩子的头上去。她以为她是谁？
她那张卖身契还在自己手里呢。
“长风跟长贵家的说的。”姚妈妈紧接着说道：“您让她去照顾老爷，她倒好，在外书房一呆就是一天。少爷昨儿从院子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吧。”
谢二奶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去叫她来。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去前边。”
“嗳，我这就去。”
秦素娥很快就来了，并且来的时候还不止她一人。女儿把撞了人的事跟她说了，她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既然二奶奶铁了心要同她们母女计较，她也只有低眉顺眼的份，正好也让老爷看看，他这个妻子究竟有多“贤良”。
看到秦素娥后边跟着的尾巴--王秀云，谢二奶奶忍不住就皱了眉。
“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她对着姚妈妈问。
姚妈妈还没张嘴，秦素娥先说了：“奶奶，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云儿昨晚都和我说了，她是因为不小心才撞到了人，您大人有大量，别同她一个孩子计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二奶奶“啪”一声敲了下茶盖，说道：“姚妈妈，你把孩子带下去。”
“奶奶，你想干吗？”秦素娥霎时慌了，以为谢二奶奶要让姚妈妈打她的女儿，忙弯腰求道：“奶奶，云儿还小，您要打就打我吧”泪水潸然而下。
把谢二奶奶和姚妈妈看得目瞪口呆。
“你以为我”回过神来的谢二奶奶又好气来又好笑，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竟恶毒成这样了，连个孩子也不放过：“我让姚妈妈带她下去是因为我有话问你。当然了，你要不介意，也可以让孩子听着。”
秦素娥哭到一半，听到这句话，顿时窘在了当场：“奶奶”
姚妈妈心里骂了句“脑子有病”，拉着王秀云出去了。
到了这时候，谢二奶奶终于对谢三奶奶的那句“秦素娥心机重”的话有了点体会。瞧这姿态和泪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弄得好像她在虐待她这个通房一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谢二奶奶心里有想法，面上却没带出来，只问道：“听说你昨儿照顾老爷照顾了一整天？”
秦素娥悚然一惊。莫不是自己和信哥在屋里亲热的事被发现了？不可能啊，那个小厮早被信哥打发守门去了不过也说不准，万一他偷偷在外面听了呢
“奶奶，是老爷想让我多陪他一会的”她不由自主地绞了两下衣角，说道：“老爷的话，我不敢不听我也劝了他，跟他说身上还有伤，可老爷不听我的劝，非要非要”
秦素娥说得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但谢二奶奶一样听明白了。
原来昨晚老爷和她两个人在外书房是在做那种事，要是嘉玉不小心撞见了谢二奶奶的脸色突然一变，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奶奶，奶奶！”彩霞慌得一个箭步冲上来，抓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就朝谢二奶奶手里塞。 谢二奶奶接过，一连灌了好几口凉茶，这才将胃里泛起的恶心感压了下去。
她抬头看了看秦素娥，大大的眼睛中闪过厌恶，又很快掩饰住了，说道：“素娥，按说你也不是那未经世事的年轻姑娘，怎么老爷如今这个情况，你还能陪着他胡来？算了，你这么不晓事，从今往后，老爷那里就不用去了，我另外派个人过去。”
“奶奶，老爷不要别人”
“住口！主母说话，你一个通房插什么嘴？”谢二奶奶现在只想快点打发走秦素娥：“谢家规矩，有错当罚，有功当赏。你不顾念老爷的身体，自然有错。去，到门口去跪着，不够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