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谢二奶奶和谢妍从姚妈妈处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你说祖父让秦素娥做爹的通房，然后秦素娥应下来了？”谢妍很是吃惊。
是通房，不是妾？不该啊！秦素娥又是跳水救人又是以死明志的，最后换来的却只是一个通房的名分？
谢二奶奶比谢妍更吃惊：“虽说是个寡妇，可到底是老爷的救命恩人，纳她当良妾还说得过去，但通房就……这要是传扬开去，于谢家名声……”
家中大伯和小叔皆读书人，名声对他们俩太重要了。
以谢二奶奶看来，纳寡妇进门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要是这个寡妇的头上带有谢家恩人的光环，进入谢家就未必都是不好的了。笑话者肯定会有，但更多的应该会说谢家人知恩图报。
她不明白，相比于寡妇进门所带来的损失，知恩图报的好名声不是更要紧吗？良妾有自由身，通房却是奴籍，把原本一个良家女子变成签有卖身契的通房，说出去谁会觉得是报恩？恩将仇报还差不多。
姚妈妈却不赞同谢二奶奶的话：“奶奶，要我说，那是您多想了。老太爷是什么人，他思虑得难道不比你我周全？定是那女人以死相逼，恶了老太爷了！哼！她那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谢二奶奶转头问谢妍：“妍儿，你也这么想？”
谢妍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姚妈妈的话确有道理。她一撞墙，固然达到了她的目的，却也给祖父留下了不择手段心思狠辣的印象。祖父的为人，娘是知道的，他不喜别人在他面前耍手段。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娘的话也很有道理。祖父身为谢氏一族的族长，家族的名声是他最为在意的。谢家人知恩图报的名声如果传扬出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若可以用既不纳人进门，又可以报恩情的方式……你说祖父会怎么选择？”
“对啊！”姚妈妈猛地一拍大腿，抢在谢二奶奶前面开了口：“谁规定救命之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许的？那女人要财，我们谢家给她财。她要改嫁，我们谢家也有族人死了婆娘的，给她找户良善人家便是。老太爷就是有主意。”
谢二奶奶苦涩一叹：“怕是老爷和她俩个都不愿意呢。不然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们说，老爷是不是因为不让那个女人变成通房而被老太爷关起来的？”
“这……”姚妈妈瞬间卡了壳。好像就是二奶奶说得这么回事啊……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良久，还是谢妍打破了沉闷，对谢二奶奶说道：“我依旧那句话，等明日问了三婶再说。至于现在……自然是好好吃饭了。娘不饿，我和小弟弟可都饿着呢。”
“是是是，吃饭吃饭。我特意做了几样精细的小菜，都是奶奶您从前在家爱吃的。快尝尝。”姚妈妈反应迅速。
谢二奶奶用眼角余光瞥了下女儿，轻轻地“嗯”了声。
第二天早上，谢二奶奶还在吃早饭，谢三奶奶就来了。
谢二奶奶笑着起了身，道：“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我还想着待会儿去你院子寻你说话呢。”
谢三奶奶本想回个笑，但因为心里装着事情，那笑就显得有点怪异。
谢二奶奶瞧得分明，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
“怎么了？”
“二嫂……”谢三奶奶走近握住了她的手：“昨儿我们老爷同我说了一件事。我左思右想，不能瞒着你……”
屋里伺候的妈妈和丫头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谢二奶奶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手心冒出了汗。谢三奶奶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像她平时的性格。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如她所感应到的那般。谢三奶奶讲述的一桩又一桩的事，听得她既震惊又害怕。
三弟妹口中那个满口谎言，糊弄长辈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相伴了十多年的丈夫？
自己的丈夫再怎么说也是读过书，学过礼义廉耻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明白。
秦素娥……她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只觉满嘴苦涩，眼前阵阵发黑。
“二嫂！”谢三奶奶一直在旁边留意着，见谢二奶奶身体猛地一个摇晃，忙搀扶住了她，难过道：“我知道你会受不住……可这种事情……我实在不愿瞒你。二哥他……他真的对不住你……”
谢二奶奶的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三弟妹，你为我着想，我省的……”
谢三奶奶叹了口气，取出帕子给谢二奶奶擦脸：“咱们做妯娌也有些年头了，你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你啊，就是太贤惠了！事事都听二哥的，才会让二哥……唉！”
谢二奶奶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年纪有一把了，有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多年下来，她或多或少已经习惯了。
她做不到给丈夫摆脸色。
“二嫂，我把二哥的事告诉你也是想叫你明白，以后的日子要换种方式过了！你看你这么贤惠，到头来得什么好了？二哥没念着你的好不说，还……不说了，一肚子的气！”
谢三奶奶是那种直性子的人，说着说着就动了怒。
谢二奶奶倒是挺欣赏她这样的性子，听着她话里透出的对自己的嫌弃，她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贴心。
从前在家时，她也有一个和谢三奶奶差不多性子的姐妹。
谢二奶奶接过帕子，不好意思地说道：“三弟妹，多谢你开解我……”
谢三奶奶摆了摆手，扶谢二奶奶坐到了榻上。
继续道：“二嫂，不是我危言耸听。以二哥如今对秦素娥的那股热乎劲……再加上秦素娥的心机……我真怕你和妍儿他们会吃亏。老话说得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为了几个孩子，你也得赶紧立起来，别跟之前似的。”
“再说句不好听的，现如今是因为有爹他压着，万一爹没了呢？秦素娥会不会被二哥抬为良妾，进而变妾为妻？二哥可不像我家老爷，我家老爷是读书人，读书人要面子，糟糠之妻不下堂，可二哥呢？”
谢二奶奶听得怔住了。
好半响，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二哥他应该不会吧？有嘉玉在，他……”
“二嫂，你忘了七姑母的事了？”
“七姑母？”谢二奶奶先是茫然，接着却是脸色大变。
是了，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七姑母的前夫宠妾灭妻，无辜毒打妻儿，还是爹看不过眼为七姑母出的头。七姑母曾说，她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会被丈夫这样毒打。
要是自个儿的丈夫变得像七姑母的前夫……她不敢往下想了。
谢三奶奶察言观色，一颗心总算稍稍落了肚。看看窗外，她站了起来，说道：“二嫂，我还要回去照看丹丹，就不多待了。”
谢二奶奶回神，跟着站了起来：“三弟妹，那你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