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谢义信的那一刻,谢老太爷其实是很想跳起来给他一个耳光的,无奈身体不争气,想动手却只能干坐着。
谢义荣急得直抚他的胸口。
万幸的是,谢老太爷虽然呼吸加重,脸上的肌肉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但总算没像前几天那样晕倒在地。
也不拐弯抹角,他径直对刚进门的谢义信冷冷说道:“义信,你三弟已经去过桃花和房安两镇了。”
轰地一声,谢义信感觉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他看着谢老太爷,眼神绝望而又不可置信。
完了!他对自己说道。
“爹,您听我解释……”他挣扎着道:“素娥她对我虽没有……”
谢老太爷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尽是失望以及痛心。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培育长大的二儿子竟成了这样的人。为了个女人,糊弄自己的爹,糊弄自己的兄弟和妻儿,如此不孝不义,实在不配为人!
“谢四,谢四!”他嘶哑着声音打断了谢义信的辩解:“行家法,给这孽子行家法!我今日要打死他!”
“老太爷……”
“爹……”
谢义荣和谢四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谢义信被打死,两人赶紧朝谢老太爷求情。
特别是谢义荣,和谢义信一母同胞,心里虽对他还有些怨气,到底不会真的忍心看这个哥哥被打死。要知道,他爹从前确有打死过族人的经历。
“爹,您饶了二哥吧!他虽然做了错事,可还不至于到要打死他的地步啊……您把他关进祠堂,让他跪上些日子也就是了,您何必……何必……求您了!”
“就是啊,老太爷……”
“你们……”谢老太爷胸口剧烈起伏半晌,随后颓然地垂下了头,无力地说道:“罢了。谢四,你这就将这孽子带下去关进祠堂……咳咳……看看他究竟有何面目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四把瘫软如泥的谢义信拖了出去。
谢义荣又劝了谢老太爷几句,直到谢四回来,方才离开。
里屋,谢三奶奶陪着女儿在玩翻花绳的游戏,心腹连妈妈进来禀告了谢义荣回来的消息。
“奶奶,老爷回来了,我看他神情似乎不大对。”
谢三奶奶手一顿,也不和女儿玩游戏了,说道:“你叫奶妈进来,带姑娘出去玩去。”
等谢义荣走进房中,见到的便是妻子那张关切的脸。
“老爷,你回来了。外头的事办得还顺利吗?”
谢义荣点了点头,眼神却难掩疲惫:“还算顺利吧!”
还算顺利……那就是中途碰到了一些小麻烦的意思?谢三奶奶有点好奇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多问。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遂另起了个话题说道:“老爷还记得前阵子给丹丹买的蝴蝶风筝吗?今日天气好,丹丹同她堂姐俩个出去放风筝了。”
说到女儿,谢义荣沮丧了很长时间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牵动嘴角说道:“这丫头,心愿可算是满足了。”
“是啊,说明天还去放呢。”谢三奶奶笑着接过话头:“连着五六天下雨,别说她们这些孩子了,连我们大人都觉得身体快要发霉了对了,我今日去了趟松涛院。”
“你今日去见了二嫂?”
“见了,还和她聊了好一会儿。我问了她二哥的事……”
谢义荣揉着左侧的太阳穴,脱口道:“你是问她那对母女的事情吧?唉,她哪里晓得些什么!二哥连我和爹都瞒着,又岂会告诉她?”
谢三奶奶心跳快了几拍:“二哥隐瞒什么了?是老爷知道了什么吗?”
谢义荣身体一僵,不由地有些犹豫。说起来也是二哥的丑事,自己和爹知道也就罢了,让妻子再知道……会不会不大好?
谢三奶奶等了会儿不见谢义荣说,又看到他面上神情,俏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层郁气。
她幽幽地说道:“老爷,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谢义荣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二哥他……”竹筒倒豆子将发生在桃花镇和房安镇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三奶奶听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虽然她之前有怀疑过关于救命恩人的那番说辞,但当她的怀疑被证实的时候,内心还是很崩溃。
“二哥……二哥……他究竟怎么想的?”她抖着嘴唇问道。
不过是个寡妇,而且还是个不守妇道的寡妇,至于吗?这么费尽心机的。
二嫂还怀着身孕呢,怎么不为她想一想?
谢三奶奶很替自己的妯娌感到委屈。
她紧接着加了一句:“老爷,你可别学二哥。不然我……我死给你看!”
“你说什么呢?”谢义荣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我像是这种人吗?二哥是二哥,我是我,你瞎担心个什么劲!”
“那现在怎么办?就让那个叫什么什么秦素娥的留在家里?”谢三奶奶忿忿不平。
前有二哥的胡编乱造,后有秦素娥的寻死觅活,爹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谢义荣瞥了眼她,道:“你让爹怎么办?秦素娥可是良家身份,她要是死了,我们谢家能得什么好?死者为大,这人若是一死,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旁人说起来,也只会说我们谢家人冷漠无情,白白逼死一条活生生的性命。王秦两家再往上一吿,便是县尊也只能公事公办,绝不会给我谢家半点面子。”
谢三奶奶撇撇嘴:“秦素娥哪会真心寻死?”
谢义荣道:“管她真还是假。以后人进了谢家,就只能受我谢家家规的约束。她若规矩也就罢了,她若不规矩,哼!家法可不是摆设!县尊管天管地,可管不了我们谢家的家务事!”
谢三奶奶眼珠子一转,明白了:“爹是要她签卖身契?”
如果有卖身契,那当然好。只是秦素娥会同意吗?良籍变奴籍,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义荣对自己妻子的敏锐相当满意,露出丝笑容道:“爹说了,让那个秦素娥做二哥的通房。”
“通房?”
“妾的身份,太抬举她了。”
谢义荣不屑地说道。
撇开他对王东阳的同窗情谊不说,身为男人,他也看不惯这样一个朝三暮四、凉薄无情的女人。女人,不是该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吗?哪有丈夫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找下家的?
谢三奶奶忧虑道:“她要是不愿意呢?毕竟通房和良妾的地位差远了。若是良妾,她还有自由身。若是通房,那我瞧她不是个傻的。”
“怎么不傻?”谢义荣反驳道:“如果她真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爹明明给了她机会,她却偏要一条道走到黑。也不想想爹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谢三奶奶一忖也是,换做是她,肯定不会做出像秦素娥一样的选择。纸是包不住火的,与其到时谎话被戳穿落个悲惨的下场,倒不如拿了好处直接走人。
只是她也知道,人与人之间到底是不一样的。
谢三奶奶想起了几天前丈夫说的话,笑道:“老爷,要不是你认出来了秦素娥的身份,或许还真让二哥他们给算计成功了。二哥撒起谎来,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可真够厉害的。”
谢义荣脸色微变,说秦素娥就说秦素娥便是,怎么又扯到二哥身上去了?不自在地说道:“好了好了,让人给我备水,我要洗一洗。”
听出丈夫话语中略带恼意的语气,谢三奶奶心中好笑,说道:“热水早备下了,我给你拿衣裳去。”
谢三奶奶这头从丈夫处得了消息,那头谢二奶奶母女却是从下人的嘴里得知了谢义信被关进祠堂的事。
“怎么回事?”谢二奶奶大惊失色。
“二奶奶,我也不大清楚呢。” 来人苦着脸回答道:“只看到谢四搀了二老爷去了祠堂,二老爷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谢四?老太爷又发火了?
谢二奶奶与谢妍对视一眼,摆摆手让来人退下去。
“妍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你爹?”
“娘,你这是关心则乱,祠堂那边岂是我们能轻易去的?”
谢二奶奶神情一滞:“那我使人再去打听打听。按理说纳妾的事都定了,你祖父不应该啊”
这句话让谢妍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是不是三叔回来了?我听丹丹说三叔这几日都不在家。三叔平日里一门心思都在念书上,除了偶尔会会友人,其余时候几乎不出门。前两日下雨,并不是会友的好时机,三叔却偏偏跑了出去正好前一天爹带了人回家”
谢二奶奶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你三叔出去,其实是去打听那个女人的事?”
“嗯,不然还怎么解释?早不去晚不去,偏掐了这个时候。而且我想啊,肯定是祖父的意思,定是祖父他老人家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
谢二奶奶精神一振:“那女人有问题?”
谢妍想回答是,但转念一想,有没有问题对方都是要留下的,便把话吞了回去,说道:“让人去前院打听打听就是。若三叔真回来了明日娘再找三婶不迟。”
所以说在古代就是麻烦,即便在家里,想要打听个事情都不容易。男人们好像认定了女人的活动范围就该在后院。至于前院,那和你们女人无关。
谢二奶奶听罢,颔首无奈道:“也只能先这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