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娥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谢老太爷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谢妍院里的胡妈妈被谢四急急地叫了过去。
“外头怎么了?”
耳听到响动,谢妍放下手中的书,朝送茶进来的小娟问道。
小娟把淡绿色茶盅往花梨木桌上一放:“老太爷院里的谢四来敲门,找的胡妈妈。我瞧他神色,像是发生了急事。您说会不会是老太爷……”
“不会。”谢妍摇头:“不然谢四不会只找胡妈妈。”
小娟俯身:“姑娘,要不我出去打听打听?”
谢妍挥挥手:“算了,等胡妈妈回来,一切就明了了,不差这点工夫。”
她是主子,她说的话,做下人的自然不会违逆。小娟很有眼色地退出了里间。
谢妍这一等,却是等了一个时辰多。
胡妈妈回来时,满头的汗水,衣服也湿漉漉的,得知谢妍还在等她回话,忙急急叫小娟传话。
谢妍披着头发,趿着鞋从屋里出来:“妈妈回来了。”目光从胡妈妈汗津津的脸庞上划过,吩咐小娟道:“你去打盆热水来,让妈妈洗一洗。”
胡妈妈眼眸中透出笑意,嘴上却道:“倒让姑娘麻烦。”
谢妍笑笑不说话。
“姑娘,你猜我干吗去了?”胡妈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给二老爷带来的女人处理伤口去了。”
伤口?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谢妍一听,登时来了精神。
胡妈妈详详细细地讲起了事情经过:“谢四不单叫了我,还叫了管厨的王婆子家的大儿媳妇秋月。我和秋月一进谢四让我们进的屋子,唉呦呦,吓得魂儿都差点没了。那女的躺在床上,满头满脸的血,额头右边,诺,就这个位置,好大的一个窟窿。后来靠近看了,才发现她还有气息,神智也有……”
谢妍听得有些心惊肉跳,这是不要命了?
“她……这是自己撞了柱子?”
“不是柱子。我偷偷问了谢四,说她撞了墙。”
“好好的,怎么会撞墙?”
胡妈妈说道:“谢四没有说。”
谢妍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谢四没说,那就表明他也不知道。
“妈妈,那屋里就你们三个人吗?没别的人来瞧过?”
问到这个,胡妈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小声嘀咕道:“怎么没有?二老爷守了好长一会儿工夫呢。眼睛红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到这里,她猛然醒悟,赶忙闭上了嘴巴。
谢妍勾起唇角,好似没有注意到胡妈妈言语上的僭越:“看样子,那个女人撞对了。我爹心疼她呢。”
胡妈妈张张嘴,想要说点话反驳谢妍,脑海里却突地浮现出了二老爷谢义信那张流泪的脸。
违心的话最终咽了回去,她舔舔嘴唇,说道:“姑娘,二老爷许是一时糊涂。日子长了,他就知道谁是真的好了。”
谢妍笑了笑,她还不至于蠢到和胡妈妈讨论男人的本性:“妈妈,你今日辛苦了,回去歇息罢。”
胡妈妈“嗳”了声,出去了。谢妍叹了口气,身体往侧一靠,倒在了引枕上。
小娟踌躇着走上前,胡妈妈带来的消息让她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则是不平。
“姑娘,我看她就是成心的!她要是死在了我们谢家,人命关天,那我们就是有几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你说的不错。她若死在谢家,对整个谢家而言,可是天大的麻烦了。”谢妍递过去一记赞赏的目光,小娟的话令她突然萌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摩挲着枕头低语道:“真要寻死的话,上吊,抹脖子……这些都比撞墙管用多了。可见,她不是真想死的。用这种手段……也不知她要达成什么目的……莫不是祖父不同意她进门?”
小娟面色一变,睁大着眼惊呼道:“要真是那样的话,她这一撞,老太爷岂不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呵呵,即便她不寻死,祖父也不见得不会同意。”
“啊?姑娘,您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谢妍嘴边浮上一丝讥诮,说道:“爹终归是祖父的亲骨肉。爹如果铁了心要纳妾的话,祖父难道还能拦着?”
不过是纳个妾而已,她可不相信祖父会真的依照家规将她的父亲赶出家门去。
骨肉亲情,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割舍的?
幸好,她和母亲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这样的结果早在她们的预料之中。
唯独没想到的是,父亲带来的女人竟然如此豁得出去。
谢妍心里不禁拿对方和自己的母亲做了下对比,结果……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晚,谢妍因为有点担心母亲的处境,睡得很不踏实。
但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没有睡好觉的。
事实上,谢家的主子们,在这一个晚上,集体失了眠。
谢老太爷的院子里,此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远远地传来打更声,已经是三更天。
谢老太爷披着外衣半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雾气氤氲中可以看到,他的眉间锁成了一个重重的川字。
“吱呀”一声,门开了,谢四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里。
“老太爷,二老爷说他不放心,要在那儿守着。”
“随他去。”当着老仆的面,谢老太爷丝毫不掩饰他的厌倦和失望:“那妇人刚在他跟前撞了墙,他舍得下才怪。”
谢四走到了床边:“老太爷,这都三更了,您是不是歇先一会儿?”
“不歇了。”谢老太爷摇摇头,往嘴里灌了口茶:“等到五更天,你请三老爷过来一趟。”
谢四点点头刚要应下,门外头突地响起了敲门声。
“爹,是我,义荣。”
谢老太爷吐出一片茶叶:“义荣?快进来。”
谢四打开了房门。
“义荣,你也没歇息?”
谢义荣苦苦一笑:“爹,出了这种事,我怎么睡得着?”
谢老太爷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
谢义荣打量了会谢老太爷的神色:“爹,您打算怎么办?应了二哥他们?”
“不应不行啊!”谢老太爷很无奈地说道:“逼死人命的罪,我们谢家可担不起。”
“她自己撞的墙,和谢家有何干系?”
谢义荣不是不明白谢老太爷说的这一点,但心里到底还是生了怨怼。
“二哥也太糊涂了些。”他忍不住加了一句。
要在往常,谢义荣早被谢老太爷当面斥责了。同胞手足,你就这样说你二哥?
可此刻,谢老太爷却像是耳聋了一般,不仅没有责怪谢义荣,反而点点头赞同道:“他这是安生日子过久了,想要找事呢。”
谢义荣低头沉默不语。
谢老太爷扫了他一眼:“义荣,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交待你。”
“什么事?”谢义荣疑惑道。
谢老太爷招招手示意他靠近:“那妇人死也要留在谢家,我哪能不成全她?只一样我还不放心,你去王家那边打探打探,一切是否真如你二哥所言?还有那妇人的娘家……”
既然决定让人进门,该考虑的就都要考虑进去,也免得到时出岔子。
“爹,那万一二哥所言不属实……”
谢老太爷冷笑:“不属实岂不更好?叫王家人领了那妇人回去,与我们谢家再无干系。若他所言属实……于我们谢家,也不过是一张卖身契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