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夫人妆容精致,唇色艳丽,笑意没减半分,“这么多年没见了,不找个地方聊一聊么?”
周来淡淡地开口,“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好聊的么。”
端夫人轻轻吐出四个字,“关于端方。”
周来顿了顿,抬眼看向端夫人,“我去卸妆,请稍等一下。”
被人捏着七寸,原来是这样一种滋味。
化妆师一边给周来卸妆一边恭维,“听说您演戏认真,我今天才算见识到了,卸妆的时候面部还绷得这么紧,是还在戏里没出来吧。”
周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冲化妆师微微笑了笑。
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会这么紧张。
一如当年,这个衣着鲜亮的女人出现在灰扑扑的快餐店,递给他一张烫金的名片,嘴角挂着优雅而又势在必得的笑,开口对他说:“我是端方的继母,祖涟。”
化妆棉擦在脸上凉凉的,像蛇的信子温柔地在舔他的脸。
说起来,周来皱皱眉头,祖和咏是艺名么?
既然要谈,周来就把地点定在顾肖曾带他去过的店里,熟悉又私密。
祖涟靠在椅背上跷起腿,鲜红的指甲上绘制着精巧的图案,指间夹着一根细烟,微微侧头看向周来,“介意么?
周来脊背挺得笔直,“请随意。”
祖涟含住烟,眯起眼睛吸了一口,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周家养的儿子,风度总是不错的。”
周来心里急躁,表面上硬是撑出不慌不忙的样子,把菜单推过去,“端夫人谬赞了。”
祖涟抬眼看了周来一眼,缓缓收起了笑容,“我的来意没有变,周来,请你离端方远一点。”
听到祖涟的话,周来反倒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微微笑了出来“为什么?”
祖涟也笑了笑,“他已经不爱你了,留在不爱你的男人身边,何必呢?”
周来呼吸顿了顿,很快抬头直视祖涟,“当年因为爱他要我离开,现在因为他不爱我要我离开,端夫人,您的说法总是很多。”
祖涟啜了口烟,“但当年,你听我的了不是么?”
周来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捏了捏拳,那是因为当年他蠢。
蠢到没能分辨出一个人可以口蜜腹剑,可以表里不一。
周来缓缓开了口,“当年的事……无论端方现在对我态度如何,如果知道当年的真相,大概对你的态度会完全不一样吧。”
“但你会告诉他么?”祖涟笑了笑,“你不会。如果你想说,回来看到他第一面就会跟他说了。你也很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端旦被他斗倒了,这些年我的势力树大根深,倘若端方真的为了你和我决裂,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后果。假如他不会”,祖涟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假如他不会,你该有多么伤心啊。”
精巧的唇线勾勒出祖涟优美的唇形,这张嘴一张一合,却说出了周来最怕的话。
“毕竟为了他,你连命都差点搭上了。”
周来沉默了好一会,深深地吸了口气,“果然是你。”
祖涟温柔地笑了笑,“周来,你对端方确实爱得够深的,可是有什么用呢,他永远不会知道。甚至他知道后也不会有哪里改变,因为他已经不爱你了。我是为了你好,来来,你只会受到越来越深的伤害,还是远离他吧”
周来蓦地笑了笑。
祖涟皱皱眉头,“想通了?”
“不,”周来缓缓开口,“我只是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如果你想要的是权势,端方有个同性恋人不恰好是个把柄。如果不是”,周来抬头看向祖涟,一字一顿,“你对端方,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房间里呼吸都微弱了下去,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限。
一缕白烟缭绕在室内上方,突然断成两股。
就像一根脆弱到摇摇欲坠的弦,猛地一拨,就断了。
祖涟慢慢地笑了,抬手把指间细烟摁熄在烟灰缸内,金色的火星迸溅在鲜红的指甲上,“周来,我到底还是小觑了你。这六年时光,还真是改变了你不少。”
祖涟站起身,手里拿着精巧的小包,“看来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了,周来,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有这么坚定的立场。”
周来起身道别。
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周来坐回椅子上,摊平四肢,终于松了口气。
和这个女人的交锋,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竭尽全力。
端涟惯于玩弄人心,尤其擅长言语暗示。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生锈的长钉,一下一下敲进了他心里。
不过这个回合,他没有输。
周来拿起大衣,走出房间。
他不再是那个身处异国他乡,迫切又无知的周来了。
这一回他要的,他会亲自牢牢地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