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业下了飞机,转火车,下了火车,转汽车,终于赶到了李家村。
熟悉的老木屋,此时正炊烟袅袅,母亲刘春红一定正在做饭。李承业摸了摸包里的银行卡,心下稍感安慰,大步向厨房走去。
“承业,你回来了?”刘春红一转身,看到儿子出现在门口,又惊又喜。
李承业眼里含泪,放下行李,帮母亲洗菜端菜打下手。菜一如既往地只有一个肉菜和一个白菜汤。
李承业看着父母这样简陋的饭菜,有些心酸:不是让母亲给父亲增加营养吗?他们一定又是心疼钱,没舍得花费。
“儿子回来了?”李贵发咳嗽着,进了厨房。
“爹!”李承业失声喊了起来。
才两个月没见,父亲已经衰老得快让人认不出来了。父亲的鼻子和嘴巴有一些浮肿,还有一些血迹残留在上面。
李贵发的胃口很不好,不过今天儿子回家了,他很高兴,破例地添了一碗又一碗饭。
李承业心头难过,他想起一句古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常年在外工作,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的确太少了。
饭后,他把那张银行卡交给刘春红,再三叮嘱,要舍得花钱买点好吃的,给父亲增加营养。
刘春红眼圈红红的,说李贵发死活不肯花钱,她多做一个菜,都要被老头子痛骂。
老头子说他活的时间不长了,何必浪费钱,钱要留给儿子和孙子。
老头子说他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等到儿媳苏小听生二胎,给李家生一个大胖孙子。
李承业看着坐在院子里的父亲苍老、孤独的身影,无言以对。
刘春红把猪喂完,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她叹了一口气,对李承业说:“你爹病了,农活全压在我的身上了。你爹的病越来越恼火,需要有一个人专门照顾他。妈也老了,家里农活两头忙两头跑,快干不动了。你的姐姐们都嫁人了,各有各的公婆孩子丈夫需要她们。”
见儿子没说话,她接着说:“爹妈不指望儿子和儿媳,还指望谁呢?你要赚钱养家糊口,小听闲在家里带孩了。承业啊,能不能让小听带着孩子过来?一来呢,让小听带孩子的时候,顺便照顾一下你爹;二来呢,有孩子在身边,你爹兴许一高兴,病反而就好了。”
李承业看着母亲满头的白发、憔悴的面容、期许的目光,不忍拒绝,默默地点了点头。
村东头的一幢砖房前,栽着各种花花草草和中草药,院子里一个小池塘里,还养着几尾农村人嫌费钱的锦鲤,一看就是比较殷实的人家。
这就是李祖权的家。
这几年,李祖权的心思也活络了,承包了一些地,同时利用屋前房后、山沟河边的边边角角无主之地,栽了很多市场上紧俏的中草药,然后批发给县里的中药材商店和私人诊所,赚了一些钱,把家里的老木房全部翻新成了砖瓦房。
“权叔,我爹的病,您看能不能开点中草药,给他治治?”李承业手拎一个大礼篮,上门拜访,央求李祖权。
李祖权年过半百,红光满面,正专心致致地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他斜眼瞟了一眼李承业手里的礼篮,那里面全是一些当季的水果,值不了什么钱。当下呵呵一笑,对李承业说:“大侄子啊,不是我不帮你,你爹那个病,连首都北京的医院都看不好,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权叔,城里的那些治病方法太让人受罪了。我想中医应该有办法。至于我爹的病能不能好,看天意。就算治不好,我也不怪您。只求您能开几个方子给我父亲调理身体,让我爹能够吃好睡好。这是侄儿一点心意,我爹和我都谢谢您了!”
李承业说罢,从包里掏出一叠百元钞票,塞给李祖权。
李祖权半推半就地收下了,捏了捏手里的一叠现金,凭厚度估计有五千元左右。
他放下浇水壶,点点头:“好吧,大侄子这样实诚,不帮你就说不过去了。走,去看看大哥。回来我给他开方子。”
说走就走。两人穿过田间小路,来到承业家。
望、闻、问、切,半路出家的民间中医李祖权,倒也有模有样。
他甚至还带了一副听诊器,听了一下李贵发的心音。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李祖权始终一副轻松自若的表情,这让李贵发、刘春红和李承业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最后,李祖权对李贵发和刘春红说:“没事的,小病,大哥只要调好身体,吃好睡好,就没问题。”
刘春红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心里的感激:“那就好,那就好!太谢谢你了!他叔,在家吃了饭再走啊。”
李贵发眉头也舒展了,他起身拿了两根烟,一根恭恭敬敬地递给李祖权,一根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引起了一阵咳嗽。
李祖权接过了李贵发递过来的烟,婉言谢绝了刘春红留下吃饭的好意,他向二人告辞回家,说是要赶回去查个资料,开方子。
“承业,送送你权叔。”李贵发和刘春红热情地送到门口。
在回家的路上,李祖权一改刚才轻松的表情,皱着眉头,对李承业说:“大侄子,我刚才这样说,是哄你爹你妈的,是想让他们宽心,免得胡思乱想。大哥的这个病,实在不该去动那个手术啊。一动刀,就破了气,想复原,难啊。现在我先给大哥开个方,软坚化结、调和阴阳,等把身体调好,才能考虑下一步。”
李承业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破了气,是不是指动手术打破了身体原本的平衡、降低了身体的抵抗力?那软坚化结、调和阴阳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乡里乡亲,大家知根知底,李祖权这个人是可信的,虽然爱财,但做事比较负责任。要么不接手,一旦接手,那他必定拼尽全力去救治。
李承业含着泪,接过李祖权开的药方,千恩万谢。
李祖权一再表示,他会负责到底,每天他都会来承业家,帮李贵发号号脉看看病,及时调整药方,让李承业放心。
李承业按照药方,在山间地里找到了这些中草药,扯了回来,用瓦罐装上,加水慢慢煨。
一股苦涩的草药味从瓦罐中升起,飘荡在老木屋的上空,久久不散。
李贵发倒不嫌药味苦,他接过煨好的中药,大口喝下,心里燃起的是康复的希望。
一切安排妥当后,李承业离开李家村,回到了北京。
他记起了母亲刘春红的话,就问苏小听:“老婆,你能不能带着女儿,去李家村住一段时间,顺便照顾一下爹?”
苏小听一口拒绝:“不行,女儿才一岁多,那么小,李家村交通不方便,家里又没车,万一孩子生病啥的,哪怕去县里的医院都很麻烦,你又远在工地,家里全是老人孩子,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女儿自从出生后,生了几次病,每次李承业都不在家,都是苏小听一个人又背着孩子又排队挂号又去找医生。
其中的艰辛,她心有余悸。
身处北京这个大城市尚且如此,如今,丈夫要求她带着孩子去一个生活和就医都不方便的山区李家村,将来会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
她只顾自己诉苦,却没有发现,丈夫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