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小听照例在家带女儿,李承业陪着父亲去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在五官科,一名姓王的主治医生接待了他们。
在对李贵发一系列的检查后,王医生告诉他们,初步诊断为鼻息肉,需要手术治疗。不过最后确诊,要病理活检才能出结果。活检与手术同时进行。
承业父子一合计,又打电话回李家村。
“多少钱?”刘春红急急地问。
“妈,钱您放心吧,儿子有。我估计这个手术不大,顶多也就是一两万。”李承业安慰母亲。
“唉,一两万也够买好多牛啊猪啊鸡啊,拿去送给医院,太可惜了。”刘春红心疼得直叹气。
她怕被李贵发听到,赶紧住了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回家的路上,起风了,然后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李承业看到父亲衣服单薄,在寒风细雨中哆嗦。
他心下不忍,看到路边有家羽绒服店,准备给父亲买一件冬衣。
店里的羽绒服都是名牌居多,明码实价不打折,上千元一件,看得李贵发一个劲地咋舌,死活不肯试穿。
李贵发不想买,想走。
李承业拗不过父亲,他知道父母一生节俭,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
一转头,他看到商店角落里,挂着几件款式老旧,不得不打折销售的杂牌衣服。李承业心下一动,他走过去,来到一件原价500元,打折后标价288元的羽绒服面前。这件衣服面料和质量倒还不错,只是颜色灰暗,式样过时。
他叫店员把衣服取下来,给父亲试了一下,大小颜色都挺合适,李承业挺满意,款式过时点就过时点吧,老年人,也没那么讲究新潮。
李承业不顾父亲念叨嫌贵,掏出钱夹,钱夹只有500块了。他叹了口气,这两天花钱多,打车购物还需要现金,于是他从钱夹里取出一张银行卡。
他记得卡里原来有两万多积蓄,这两天看病花了一些,应该还剩一万多。店员刷了卡,李承业输完密码后,pos机居然显示余额不足。
这衣服可是才288元啊,李承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让店员反复试了几次,都是余额不足。
这是一张母子卡,主卡在苏小听那里,李承业手里的,是一张副卡。李承业顿时明白,一定是苏小听这几天用主卡刷卡消费了,却没有告诉他。
这几天父亲生病,用钱的地方多。
即便不考虑父亲的病,小家庭刚成立,苏小听没有工作,全靠他一人赚钱养家,现在又有了孩子,她就不能节约一点吗?
越想心里越窝火,李承业闷闷不乐地从钱夹里那五张百元钞,抽三张,递给店员,给父亲买下了那件羽绒服。
回到家,天快黑了。苏小听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
“吃饭了没有?”她关切地问。
李承业没有吭声。他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摆放着大包小包各种购物袋。
“买了不少东西啊?”李承业冷冷地说。
“是啊,今天带女儿去逛街,碰到商场打折,就买了一些。老公,你看,这些婴幼儿奶粉和辅食,还有女儿的衣服,打折的力度都挺大的,平时根本买不到这个价。这件大衣挺漂亮,今年新款,我忍不住给自己买了一件。你看这个质地,这个颜色,衬我的肤色,是不是挺显白的?”
苏小听拿出一件大衣在身上比划着,兴致勃勃,根本没注意到丈夫李承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贵发抽了根烟,烟雾呛得他连声咳嗽。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大包小包,摇摇头,没有说话,转身去了次卧,关上门。
李承业看着父亲佝偻的身影,心里越发难受。忍不住小声埋怨起妻子来:“买、买、买,整天只知道买。家里到处需要用钱,你难道不知道吗?就算是买,你就不能也给老人买一点什么表表心意吗?”
苏小听鄂然地看着面有愠色的丈夫,她当时并没想到那么多,一看到商场打折,就兴冲冲地买了,打折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商品。
商场里男人和老人的东西,今天并没有做活动打折,所以她就没有顾上看。
卧室里,李承业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睡。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需要花钱的地方多,还要还房贷,只有李承业一个人工作挣钱,他的压力大,好不容易攒点积蓄,却被妻子苏小听大手大脚一天就败光了。
以至于下午想给父亲买件两百多的衣服,都弄得狼狈不堪,幸好钱夹里有一点现金,不然,在父亲面前,脸都丢大了。
过去那个怀着孕还积极上班的苏小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以带孩子为借口,天天躲在家里不出去工作家庭主妇、全职妈妈。
每天谈论的话题,除了孩子就是买买买,对丈夫挣钱的压力视而不见。
他第一次感到,苏小听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妻子。他理想中的妻子,应该是能跟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共同奋斗,至少能在目前困难时期勤俭持家、孝敬老人。
目前看来,苏小听并不是这样的女人。
身边的苏小听早已甜甜入睡,逛了一天的街,购了一天的物,够她累的了。女儿一会儿醒了,还需要她这个母亲照顾。
购物,领到工资后,大买特买,是她婚前一贯风格,以前都是买原价货、新潮款,现在买打折货、过时款,她自认为已经很节俭了。
所以,今天李承业表现出来的不悦,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贫贱夫妻百事哀,李承业算是明白了这句话里的含义。
家里唯一的一点积蓄被妻子败光了,父亲要做手术,孩子还小,都需要用钱。他是男人,是儿子,是父亲,他得扛起责任来。
李承业打了一个电话给大学时的同宿舍同学张方,张方睡在他下铺,两人在读书时就成绩不相上下、你追我赶。
工作后,张方毕业后留在贵阳搞工程,李承业去了北京,两人依然保持联系,明里暗里互相较着劲。
张方这几年事业顺风顺水,发了一些财。
李承业放下自尊心,厚着脸皮开口向张方借两万元。
果然不出所料,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志得意满的笑声:“老同学,没问题,我不帮你谁帮你啊?发个卡号过来吧。钱你慢慢还,我不急用。”
李承业千恩万谢,挂完电话,他觉得自己很无用,对于张方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他已经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同样是自尊心受损,李承业宁可向同学开口,也不愿向老丈人丈母娘借钱,其中的原因,他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