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苏小听吓得差点摔掉手里的手机。她急忙用手机照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手机微弱的光照下,一张苍老的人脸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同时浮现的,还有苍老干瘪没穿衣服的身体。
苏小听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赶紧收回手机,不敢再照下去。
“小听,你去上厕所吗?我擦个汗再睡。”婆婆开口说。
“妈,脚盆里怎么洗澡啊?洗澡您不开灯怎么看得见啊?”苏小听不解地问,其实她还想说:婆婆,您洗澡怎么不找个什么帘子遮挡一下?
但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没事,习惯了,不开灯还省点电费。”婆婆平静地说。
“那,妈,您洗着啊,小心别着凉,我去厕所了。”苏小听说完,逃也似的往厕所方向奔去。
厕所紧挨着厨房,夜色中,勉强能看到轮廓,黑乎乎的,像是黑暗中趴着的一个怪兽。经历了刚才不可思议、惊悚的一刻,苏小听反而不害怕了。
厨房与厕所之间的一段路是露天的,雨点洒在脸上、手上,有一丝丝凉意。
苏小听顾不上被雨淋,打开手机,努力照着,寻找李承业说的那根拉亮电灯开关的线。
线,找到了,拉一下,随着“咔嗒——”一声,头顶上的灯亮了。
苏小听长舒一口气,灯光给了她温暖和安全的感觉。
厕所,也是用木板搭建的。
木板做的门虚掩着,门上用黑炭写了一个大大的“男”字。木门上“男”字的旁边钉着一颗钉子,钉子上捆着一根布带子。
木门旁边的木头墙上,与布带子对应的地方,也钉着一颗钉子。
苏小听一看就明白了:上厕所时,关上木门,只需把木门上的布带子,套在木墙的钉子上,就能起到一个门闩的作用。
她绕着看了一下,确定厕所只有这一间,并没有什么女厕所。
尿急,四顾无人,她拉开门,走了进去。厕所的地面是泥土地,所幸有屋顶挡着雨,地面还是干的,没有变成泥泞。
灯光被屋顶挡住,厕所里到处是阴影,阴影处传来哼哼的声音、脚走路的声音和喘气声。
有了刚才被婆婆惊吓的经验,苏小听不再慌乱,打开手机,仔细观察这个厕所。
这其实是一个方形的大粪坑。在方形大粪坑上,一边放几根圆木,作为蹲坑。
另一边用木头木板围成一个猪圈,刚才那些奇怪的声音,就是猪圈里那几头猪,被苏小听开门声惊醒后,纷纷爬起来所发出来的动静。
粪坑四周围上木板,就成了厕所的墙和门。作为蹲坑的圆木,有些湿滑。
苏小听小心奕奕地踩上去,脚下发出“噼啪”清脆的声音,她急忙用手机照向脚边,不照还好,一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脚下的圆木上,有几只白色的蛆虫,正一拱一拱地准备爬上苏小听的脚面。
旁边有几只被踩死的。
刚才“噼啪”的脆响,应该就是那些蛆虫被苏小听踩破肠腔,发出来的声音。
圆木的下面,浑浊的粪水里,飘浮着无数粪便、纸张和污物。粪水上面,则是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蛆虫。大群大群的蛆虫沿着粪坑四壁,努力向上,正源源不断地爬上作为蹲坑的圆木。
苏小听头皮发麻,一阵恶心,惊叫一声,不顾脚下有没有蛆虫,夺路而逃。出了厕所,被雨水一浇,苏小听慌乱的心才稍稍冷静下来。
难道就这样原路返回吗?
可尿憋得实在太难受了,如果就这样回去了,那今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再憋一夜也是不可想象的,憋也不可能憋得住。
苏小听咬咬牙,剁脚再一次进入厕所,不敢深入,更不敢踩在圆木上,就在门口干燥的泥土地上,匆匆地解决了。
瞬间的舒畅过后,看着这四面漏风、肮脏简陋的厕所,她忍不住怀念起北京家里那温暖整洁的卫生间。
一想到随后十几天要住在这里,更可怕的是以后几十年漫长的婚姻生活,出于对婚姻的义务和对老人的责任,她必须经常来这个婆家居住、探望公公婆婆,苏小听有些绝望有些恐惧。
在厕所门边,她蹲下来,无声地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
苏小听擦干眼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原路返回。
厨房后面静悄悄的,看来婆婆刘春红已经洗完澡离开了。还没走近右厢房,远远就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苏小听急忙进屋。
李贵发依然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李承业正手忙脚乱地抱着女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一看到苏小听回来了,如遇救星,连忙把女儿塞给苏小听,说:“孩子饿了,要吃奶,怎么哄都哄不住。”
苏小听看着女儿哭得小脸通红,满眼都是泪,不由一阵心疼。
她不想让公公尴尬,就抱着孩子来到里屋也就是那间卧室,坐在床边,撩起衣服,慈爱地让女儿吸母乳。李旭儿不再啼哭,小小的眉头舒展开来,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母亲的**。
卧室里没有火炉,更没有空调和暖气,整个房间里连空气都流淌着刺骨的寒冷。因为要给孩子喂奶,苏小听裸露在外的胸部,已经冻麻木了。
她怀疑自己身上的血液也即将凝固成冰。李承业并没有跟进来。
苏小听不由心里泛起一丝悔意:这大冷天,还需要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老老实实呆在北京多好。
在北京,无论是自己的小家还是爸妈那里,屋里、床上都是温温暖暖的,不说暖气空调,光取暖器、电热毯就能很方便地驱散屋里的寒意。
天寒地冷,千里奔波,跟着李承业来到这个冰冷的地方,不但折腾自己,还折腾孩子。
丝丝怨念,随之泛起。
待李旭儿喝饱母乳,在怀里沉沉睡去后,苏小听抱着女儿回到外屋。李承业还在陪着李贵发聊天,见妻子出来,关切地问:“孩子睡了?”
因为心里有怨气,苏小听所以没什么好脸色,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李贵发转过头,看了一眼满脸不悦的儿媳妇,咳嗽一声,对儿子说:“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点歇了吧。”见儿子答应了,李贵发吧嗒吧嗒地又猛吸了两口烟,才咳嗽着出去了。
待父亲走远,李承业忍不住小声地埋怨苏小听:“怎么又在老人面前甩脸子?有什么气,你可以冲我来,我长年在外工作,难得有时间陪父母,让我尽尽孝心,这么让你不开心吗?”
苏小听没有理他,只说困了,想睡觉。于是李承业把电视关了,带她来到厨房。
他们行李里带了自己的牙刷,李承业递给苏小听一个缺了口的玻璃杯当作漱口杯,玻璃杯内壁有一圈污迹。苏小听看李承业从厨房角落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缸里,小心奕奕地用木水瓢舀了一点水倒进玻璃杯里用来漱口。
她想这里的水应该比较金贵吧,就没好意思用水洗那污迹,忍住恶心,匆匆刷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