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男人要搭乘着自己的马车前往不远处的城镇,那里是他最后一个任务的目的地,干完这一票,他就可以光荣退出,开一个自己喜欢的店,开始自己渴望已久的平常人的普通生活了。
现在,他正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坐在路边的凉棚内,白天的山林弥漫着不符合这个时令的热气,甚至当男人穿越山脉时,他车内的热气也仍未稍减,好像已经附着在他的身上似的,这让男人有一丝烦躁。
现在,尽管时间已晚,凉棚下的人们依然继续来来回回传递着老板赏大家喝的那坛清酒,他们情绪高昂地喋喋不休,谈论着近来的骇人事件与未知的明天。最近死了不少知名人物,霸占良田强抢民女的山匪头头,嫉贤妒能,阴狠狡诈的家族族长,还有什么地方小混混······
虽然死的人很多,但无人浪费唇舌为死去的他们说几句温暖贴心的话。
男子并未加入他们的谈话,事实上,他有诀窍能避免变被邀请加入这些无聊的活动,他坐在位子上,读着刚才从另外一张桌子上随手拾起的江湖小报。他看着报纸上自己的手下留下的记号,以确认这次暗杀行动是否成功了。
果然,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样的信息:车子出现在约定好的地方,有那个蠢笨的公子哥、他那个恶婆娘,还有他惊慌失措的马车夫,直接停在了他们安排好的陷阱面前,就好像他是阴差们原本便预定要带走的人,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男子站起身来将自己刚刚脱下的外套重新折放成整齐柔软的环状,等到他再次坐下时,他无意间与三个一伙儿的男人目光交会,他们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真有趣,男子暗想,有时候注意到他的不是清醒的人,而是喝醉的人。
这三个人八成是想弄清楚他打哪儿来的,因为他的相貌方正、黝黑、阴沉,与他们不同。其中一个人的胡子乱糟糟、脏兮兮到令人瞳目结舌的地步,男子觉得自己随便拨弄一下,恐怕就可以看见很多跳蚤和虱子蹦来蹦去吧!
“昨天的报紙吗”另外两人之一对他说。“在今天这样的曰子怎么能去看昨天的报纸呢?”
男子耸耸肩:“我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三名醉汉听了大笑不止。
“喝一点儿吧”留着大胡子那人说,“和我们一起喝。这酒不错!”
黑衣男子就着凉棚里的微弱光线观察他。“我认识你吗”
“哈!”大胡子听了他的话大嚷一声。“哈!”然后又拍了下膝盖,几乎歇斯底里地笑弯了腰。“不太可能吧,”他好不容易接着说,“我来自很远很远的……”他的手腕用力一挥,却没有特定朝哪个方向,后半句话则含糊成一阵嘟哝声。
“拿来吧,”男子说。他要是喝一点儿,他们就会闭嘴,继续无视他的存在。“那么就敬这个多变的世界吧!”他说,那群男人则像笨蛋一样大声傻笑着。
大胡子男人递来的酒烧得他喉咙发烫,那口味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他始终相信培养这些微不足道的嗜好只是浪费时间。他咽下了酒,将酒杯递回去,然后谢过他们,他们若是再纠缠不淸,他不介意用更强硬的方式来让他们不再关注他。
接着男子扭头向外看去,外面早早降临的夜幕已经使田野、树木与零星错落的农舍蒙上蓝色。男人暗暗观察着四周,以便让他得以确认这里的群众不再关注自己。
突然,他觉得喉咙痒痒的,他轻咳几声,却未见好转。他又咳了几声,试图以一连串越来越用力的“喀喀喀”来清除喉咙里的异物。他暗自希望不是感冒。
他得在两天后到达目的地,旅途中光是这炎热的高温就够难受的了。他又咳了一阵,感觉到自己的气管好像收紧了。他闭上眼睛,专注地深呼吸。再次睁眼时,他发现乡野景致已被墨黑的夜色笼罩,看不见了。
就着手里的茶水,他发现自己的双眼浮肿,肌肤似乎染上了黑夜的色调。他看着自己大口喘气、飞沫四濺,男子举起手摸摸喉咙但无济于事,便又再度闭上眼睛。
最后报纸盖住了他的脸,而且一直持续到凉棚主人开始收摊,派小厮前来戳戳这具已逐渐僵硬的尸体。当然了,会有人留意到这出悲剧,并记录存档等等,但说实话,荒郊野外的一个死人,也就是一个荒郊野外的死人罢了,只要证件齐备,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需要归还,也没有什么重要人物会为他的死费神。这个人是小人物,无足轻重,说穿了只不过是某份证件上的—个名字。
不过仵作倒是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揉皱的纸,纸上画着他自己的画像。什么样的人会随身带着自己的画像?疯子罢了!
可能有两名乘客还记得这个死者,但他们几乎喝得醉茫茫,还被凉棚老板拖在一旁,扑通倒在墙角旁边呻吟,来往的行人经过他们时都别过头去,然后扭过身对他们指指点点。
在凉棚与他们短暂相处,还递了一杯酒给死者的那个大胡子呢?他们或许会推测他在距离这里几里之外的某个偏僻小村落脚了。总之唯一清楚记得的,就是他是个自私的浑蛋,也不请他们喝那最后的第三坛酒就消失不见了。
至于那个死者用过的酒杯,如今躺在一条河底,而大胡子正搭着—辆驴车,准备回到大部队去,他随时留心着手里的包裹,确保它的安全。
十三走进自己的车厢后,将包裹放到满是节瘤的地板上,脱下外衣,弯身在一个备有剪刀刀刃与肥皂的脸盆上剃胡子,再用外套把脸擦干,接着像前几日一样开始睡觉。
经过数日,十三已经不留意时间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到了一定的时间,何叔会把他叫醒,告诉他到了这次任务的目的地,差不多可以开始下一个目标了。
十三每当这个时候就会点亮油灯,去细细研究画像上的脸,熟读有关于这个人的所谓详细资料,然后开始着手策划这次行动。
接着收拾好行李,乔装打扮一翻,下车,开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