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送走接新娘子的拖拉机后,天也都快好黑了,忙事情的人都还没吃饭呢,给主家忙了一天了,这会新娘子被接走了,客人也都走差不多了,忙事的人也都有点累,菜都还没做好,一帮人爷们媳妇,老早就找个桌子先坐下,歇歇,说说话,等着赶黑坐席,喝酒吃饭了。
毛头大毛头妈虽说气二凤,毕竟是自己闺女,孩子再怎么着,还是爹娘心头肉,心疼。二凤出嫁了,虽说闺女二十三,老大不小了,也该出嫁了(农村二十三是虚龄,周岁二十二),一下子成别人家人了,还是有点舍不得的,心情也不是多好。
家里面这两天,跑里跑外的,由毛头来,大头是半憨子,不中用,指不上。
喜事上的事,家里也不好亲自插手,也没经验,再说,办事情都是由庄上人帮着操办的,找明辉当管事的大支,一切就交给明辉了。
大支,在庄上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要请个有威望,又有经验,又有能力的人来主持。办事情上的一切大事小情,统一由大支管理和指派,包括事前的准备,大概会有多少客人,预计开多少桌大席,每桌的标准定多少;然后,请大厨,开单子,安排专人菜买,记账,包括烟酒茶水,所有事务都要事先准备齐全了,别看仅仅就操办那两天的事,可费心思了。
办事情上的每个程序都不能少,每个流程都得考虑周到。农村人,礼节上可讲究了,大支就得事无巨细,每个环节都要过问到,该省的一定要给主家省了,不该省的一定要体面,这都是大支要想到的,管到的。
谁家有事,图个人场,谁家帮忙的人多,谁家办事场面大,大席好,肉菜多,排场,谁家搁庄上就有面子。
临近事情前一天,还得安排好具体哪些人来忙事情,首先考虑,请近房的男劳力帮忙,房份更近一些的,一家男女老少都会去,女人先去做些准备事务,摘菜,烧锅,洗洗刷刷等繁杂,但轻松不费力气的活;男人就负责,挑水,搬东西,端盘子,端碗,上菜,跑跑颠颠的,这些,大支都要首先安排妥当了,统一开列出单子,每个人干什么,排好,张榜,红事就用红纸,丧事就用白纸,贴在主家墙上,谁干啥,一目了然。若是哪个环节没做好,大支就可以直接找到谁,怂谁。
大支安排人忙事情,也是有说头的,若是近房帮忙的人,不够用,就去请远房的,远房的人,还不够用的,就得请外姓人了。这得看主家办事情的场面大小,再由大支统筹谋划,确保事情办得不会出岔子。
明举和剩娃都被叫去忙事情了。
明举面相厚道,在庄上人员也好,明辉就安排他接送客人。
明举接送客人,不能远离,就在毛头家门口,手里时刻不断拿着烟,看有客来了,上前打招呼,嘘寒问暖一番,给客人散烟,点烟,领到登钱上账的地方,等客人上完礼钱,再把客人带到专门留客人说话啦呱的房间里。
啦呱说话的房间,一般不是在主家,而是设在近房的邻居家,事前,邻居先把房间打扫干净了,搬些小板凳,留给尊贵的,家离得远点的客人来坐,等大席开始了,再有专人来,叫去吃大席。
吃大席也有讲究,一个八仙桌,四面各放四条大板凳,每条大板凳上,安排坐两个人,一桌坐八人,就是八人一台,八人一桌。
有带小孩来出礼的,小孩是不能占座位的,谁家的小孩就站在谁跟前,有一下带好几个的,一般都是女人,最多带个三四个孩子的,跟前站一小堆。当然,孩子都不会很大,孩子大了,也不好意思带,都是六七岁,四五岁,甚至是,怀里抱着吃奶孩子也有。比如一个女人,一下子带四个孩子,女人怀里抱个最小的,面前得站三个,吃大席时间紧,快,这一轮还没吃完,下一轮客人就得挤进屋了,站搁吃饭得后面,弄得吃饭得也不得劲,带孩子多的大人,就得吃得快,跟掏火的样,每个孩子,大的,小的,都得顾忌到。一顿饭下来,女人自己吃不饱就得散席。
每个桌上,上的用餐的招呼,都是一样的,八个人,八套餐具,多站的小孩,能使筷子的,女人就事先叫大点的小孩,跑去洗刷的地方,多几个人,就跟洗刷的大娘大嫂大婶子,多要几双,小孩都欢喜用茶匙,就是小汤勺。洗涮的,忙事情的人就怕这个,一有小孩来多要茶匙,就不想给,茶匙都是瓷的,怕小孩拿不住,掉地上,就摔碎了,一掉一个碎,才准来。
洗刷的不认识小孩就不给,有的小孩面皮薄,去要不给,就哭着去找妈妈说,女人听孩子说,不给茶匙餐具,就生气,留大孩子搁桌上别走,站位子,自己抱着小的,去找主家,或找大支理论,一般主家都不会说什么,来的都是亲戚客人,能带孩子来的,亲戚关系,都不是很远,主家就亲自带着去洗刷的地方,需要几套,就拿几套,这样让人家就褒贬不出啥,也就没话说了。
本庄人情来往,吃大席的,也有带多小孩来的,那一顿吃的,上的礼钱,都不够饭钱,主家看见了,也不会计较,图个热闹。
本庄人情来往,礼钱都不会大,关系走得近的,礼就多上些,一般的都上一块钱,最多的,也有上到五块的。
当然这都是互相来往,你这次上三块,人情来往吗,下次你家有事情,回礼去你家,也得是三块,除非根据情况,礼涨了,那是另说。
反正礼尚往来,礼钱要么一样多,要么后来的给加礼钱。
吃大席解馋。
特别是那些个小孩,家里有日子过得紧吧的,搁家,有时候成个月,也吃不到个荤腥,吃大席了,别管席地孬好,总会有肉菜,多少个碟子,多少个碗,摆一桌子,有盐有味的,吃的主食,也都是细面做成的。
皖北泗县那一片,席地主食,欢喜用朝牌。
朝牌可是有来头的。
朝牌其实就是烧饼的一种。
之所以叫朝牌,是形状上,很像古代大臣上朝时,手里拿着的笏板。
笏,又叫手板,玉板,朝笏或朝板,是文武大臣上殿,面见帝王时的通行证件,同时,文武大臣从进大殿起,就双手执笏,用来记录帝王的旨意,就跟现在开会时候,人手都要拿个笔记本的意思差不多。也的臣子怕见帝王紧张,怕把想说的忘了,事前,就将要对帝王上奏的事情,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
做笏板的材质,分文物官衔不同,职位大小,有用玉石的,有用象牙的,还有用竹木的。
笏最早出现在春秋以前,到清朝时候,笏板才逐渐被废弃不用。《礼记》中记载“笏长二尺六寸,中宽三寸”。
泗县朝牌是有渊源的,相传,明朝后期,都知道,魏忠贤那太监宦官,当权,老皇帝死了,小皇帝年幼,新登基不久,手中无权,每天大小朝务都由老太监监管,老太监看小皇帝不顺眼,就下令御膳房,每天只给小皇帝很少的吃食,想把小皇帝饿死了事。当时朝上有个祖籍泗县的,陈姓户部侍郎,忠心大明,见小皇帝可怜,让妻子陈氏,将烧饼做成笏板模样,每天上朝时,当作笏板带到朝堂,等下朝后,瞅个空档,偷递给小皇帝吃。
半年后,小皇帝不但没有被饿死,反而变得又白又胖,狡猾的老太监心生疑虑,就派人监视小皇帝,没多久,秘密就被发现了,奸臣老太监杀害了陈侍郎。
陈侍郎死后,其夫人陈氏,在好心人帮助下,逃回到泗县老家,一想到丈夫的冤死,就悲伤万分,忍着悲痛,夫人就做些夫君最爱吃的,跟笏板模样的烧饼,分与家乡邻里,烧饼又香又脆,乡邻都争相去跟夫人学做。
一时间,朝牌就在泗县这地方流行了起来,成了名振一方的美食。
朝牌的制作方法一直延续至今。
做朝牌需要炉子来烤制。
用的炉子,在农村,是把水缸打掉底,缸口磨平,磨滑溜了,外层用黄泥糊起来,翻过来,大口朝下,小底子口朝上,在底下放豆草点燃,就可以当炉子使用了。
做朝牌要用上好的小麦面,先和好面,用面头引子,发酵好,切下一块发好的面团,在面板上简单揉搓,用手拽,压,当面团成长长的面饼时,再用擀面杖,反复擀,直到擀成薄片,之后,用快刀将面片两侧,切边。第一次下刀,得把握好分寸,不要将薄面完全切断,在薄面饼上,轻用力,点成条状竖纹,为的是在炉子中烤时,熟得快,熟得透。工序到这儿,朝牌的形状就做成了,然后用刷子,在生朝牌上刷上水,刷水,是沥手,好贴炉子上。
记住,做朝牌时,千万是不能放油的,这样做出的朝牌,可以在常温下放置好多天,都不会变质,发霉。
出炉后的朝牌外皮金黄,酥软香甜,可好吃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