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柔和的晚风徐徐拂过一池春江,荡起了层层涟漪。
邱歌坐在茶楼,出神的想着先前发生在院门前的那场对话,心绪依旧有些难平。虽然现在距离当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显然长公主这一次不惜屈尊专程前来,就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再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他在太傅府的废墟里被长公主带回去时年岁虽小,但也见过对方雷厉风行的残酷手段。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手段有朝一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向孝祖的桌前摆着一堆东倒西歪的空酒坛,整个身体也毫无规律的左右晃动着,远远望去像极了一条来自被西域吐蕃人关在竹篓里的长蛇。
住在院子里同样烂醉的几名壮汉面色通红的搂着他的肩膀,时不时指着从楼外经过的那些妙龄女子,彼此心照不宣的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向孝祖扬着眉头冲着前来敬酒的人群摆了摆手,步履蹒跚的走到邱歌的面前,努力的睁着眼说道:“邱歌…你好啊…”
闻着扑面而来的刺鼻酒味,邱歌下意识的将他推开,皱着眉头说道:“向先生,您喝醉了。”
“我没有醉。”向孝祖笑眼眯眯的看着他说道:“倒是你一来就坐在这里发呆,是不是还在想书院的事呢。”
“没有。”邱歌偏着头说道:“我只是不太习惯这种热闹的气氛。”
“你骗人。”向孝祖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指微微摇了摇,胸有成竹的说道:“天底下谁遇见这种事情还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又不是巷子口那群整日就知道打牌下棋,行将就木的老头。”
邱歌抬起头看着他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忽然问道:“向先生,书院真的是无所不能吗?”
向孝祖托着下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上头的缘故,沉声喝道:“什么狗屁书院,说到底还不是那些贵人手中的杀人刀。只有当你能够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时候,那才叫真正的无所不能。”
邱歌看着他心想,向先生你是真的醉了。
他初次见到向孝祖的时候,就知道这名相貌和蔼的中年房东,同样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至少一个普通的人不会在听到他说要拿下会元,然后前往公主府提亲时,依旧满脸笑容的决定要免除他所有的房租。
第二天一大早邱歌刚刚推开房门,就看见面色苍白的向孝祖坐在院子里,仍然不停地干呕着。
“向先生,您一夜都没睡?”邱歌上前看着他轻声说道:“您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别提了,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向孝祖心有余悸的说道:“家父曾经告诫于我,喝一辈子的酒,出一辈子的丑。先前我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算是明白了,这酒就是穿肠毒药,万万是碰不得的。”
“向先生可还记得您昨夜都说了些什么话?”
“哪里还会记得,我现在只要一动脑子就刺的慌。”向孝祖苦笑道:“一大清早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去书院外面转转。”邱歌老实的回答道:“毕竟很快我就要参加书院的入门试了,但我对考试的内容却一点都不清楚,所以想要找个人问问。”
“的确,这方面我也不太懂,帮不上你什么忙。”向孝祖晃了晃涨痛的脑袋,神情严肃的说道:“过去之后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现在也算是半个书院的人,万不可给书院造成什么不好的印象。”
想到昨晚向孝祖酒后说出的那句话,邱歌忍不住笑道:“我知道了,向先生也别忘了休息。”
看着少年消失在晨光里的背影,向孝祖神色疑惑的喃喃自语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刚才说的不对?”
…………
…………
朱雀大街一片寂静,街道两旁的树上盛开着无数白色的杏花。即使偶尔能够看到三五行人,却依然难掩此处的冷清光景。
这里与皇宫仅有一墙之隔,负责巡逻的禁卫军神情肃然的行走其间,身上的甲胄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仿若仙兵下凡。
自从先帝将朱雀大街改为皇家的御用驿道之后,禁军对附近建筑的盘查就远远要高于其他的地方,这也让临街酒楼和客栈的生意一落千丈,常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受此影响,大部分店铺都被商家甩手转卖,只剩下了寥寥几间仍在持续着惨淡的收入。
这些事情邱歌并不知道,所以直到他走进临街的某间酒楼,才发现摆满桌椅的大厅内只坐着两桌人。其中一桌还只有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英俊少年。
他随意便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花茶,然后在店小二颇为不屑的目光中选了一个角落坐下。
他来这里其实并不是为了喝茶,而是想要看看能否从旁人的对话中了解到今年入门试的内容,毕竟现在他仍然只是一名待考生,暂时还没有踏进书院的资格。
“我周人平白无故的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只娶一个区区的清河公主怎么够?按我说就应该让汉人的姑娘们脱光了衣裳,在上林苑门前排着队让我们周人挑选。”
“你懂什么?要知道清河公主可是万中无一的剑心通明之体,就凭这一点,别说她还是下一代栖霞山宗主的热门人选,就算她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民,追求者恐怕也能从长安直接排到洛阳去。”
“听说这位公主长相极美,见到她的人几乎都会瞬间丧失理智,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有这么玄乎的事情吗?”
“依我看这都是汉人自吹自擂罢了,那样的女人还能叫女人吗?和书里的狐狸精有什么区别?依我看这清河公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否则怎么会被汉人的皇帝当成是联姻的工具?”
听着从另一桌传来的肆无忌惮的大笑声,邱歌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和清河公主自小一同在府内长大,自然不可能在听见这些恶心至极的话语后依然无动于衷。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那名独自坐在窗旁的俊秀少年忽然抬起头,望向了大厅中央的那群人身上。
清丽的阳光透过酒楼二层的窗户落在了空旷的厅堂内,隐约能够看见漂浮在半空中的无数细小尘埃。但就在这时,那些尘埃仿佛像是遇见了极北最冷的冰水,刹那间溃散而逃,只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笔直气流。
一名周人提着筷子,夹起了一块煮熟的牛肉准备放进嘴中,却惊讶的发现眼前的牛肉块突然毫无征兆的被一分为二。伴随着肉片落地的“啪”的一声,他的嘴角赫然多出了一条狭长的淌血伤口。
酒楼上方摆放的那盆青翠欲滴的吊兰,也在这个时候缓缓落下几片切面极为整齐的青叶。
“什么人?”其余的周人看着在地上不停发出咿咿呀呀痛苦声的同伴,下意识的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如临大敌的看着厅堂内剩下的两名少年。
“不用看他,是我做的。”那名穿着深色长衫,腰间系着长剑的少年侧着头看着他们说道:“为你们刚才的话道歉,或者像他一样。”
这番话明明只是出自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却让在场的几名周人不由纷纷感觉到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因为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的认真,完全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更重要的是,根据这名少年先前所展现出的匪夷所思的手段,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修行者才能做到。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没有任何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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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