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尚书府书房内的灯火依旧未熄。
陈知舟坐在书桌前，看着身前摊开的空白信纸和放在砚台旁那根浸着墨汁的羊毫，迟迟无法动笔。
当年他以六科甲上的成绩毫无争议的拿到了那一届会试的会元，并且在殿试时凭借过人的学识最终力压群雄，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寒门状元。
这种优异的表现自然引起了书院的关注，没过多久他便接到了来自书院的邀请函，并且有幸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山长。
只是当时他对修行长生之道毫无兴趣，一心只想着能够入朝为官，改变氏族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现状。
事后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和对书院的尊重，他承诺日后若是遇见了合适的人选，一定会主动推荐给书院的教谕们。
比如今夜的那名少年。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寂静的庭院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接着陈夫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透着烛光的黄纸窗外。
陈知舟轻咳两声，示意夫人进来并关上了房门。
他的夫人陈沈氏来自书香门第，是货真价实的名门闺秀，自幼便才思敏捷，冰雪聪明。所以每逢遇见大事，陈知舟都会与其共同商讨。
“我和那名少年在今夜见了一面。”
“老爷觉得那少年如何？”
“心智很成熟，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而且很有礼貌，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够调教出的孩子。”陈知舟略微思索后答道：“所以我怀疑他背后是不是有其他的势力存在。”
陈夫人替他续上了一杯热茶，看着他说道：“老爷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是您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会如何处之？”
“事实上我的确想过。”陈知舟端起碗盖轻轻抿了一口散发着清香的热茶，说道：“多半不会像这名少年表现的这般沉稳。”
“老爷可曾还记得当年的志向？”
“提拔寒门士子，改变氏族垄断朝堂的现状，为我大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既然如此，老爷又何必犹豫呢？”陈夫人抬起头嫣然笑道：“圣人曾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爷身为这次会试的主审官，虽然迫于宫里的压力做出了有违本心的选择，但好在您仍然是一个很有良知的人。况且妾身并不认为一个住在榆林长街的普通少年，会有怎样深厚的背景。”
“夫人所言极是，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陈知舟看着她说道：“天色已晚，你先去休息吧。”
陈夫人缓慢屈膝行礼，最后说道：“这些年老爷的门生虽然大多安于朝堂，但却始终无法和氏族相庭抗礼，与其如此，倒不如试试其他的途径。”
夜风轻拂，吹的院内青竹哗哗作响。
想起夫人先前的话，陈知舟提起砚台旁的毫笔，借着昏暗的油光，神色凝重的落在了那张信纸上。
…………
…………
邱歌所住的房间在小院的西北角，与街上那条污水横流的小河沟仅仅只隔着一道院墙，倘若恰巧再遇上了连阴的雨天，原本就有些受潮的墙壁便会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霉味。
这样的居住环境自然谈不上好，但少年爱干净的天性却让他将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屋打扫的极为干净。
自从他离开军营来到长安后，便一直在为这次的会试做准备。鉴于他曾经在另一个时空有过应试教育的残酷经历，所以才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连中两元，最终取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然而谁能想到那些重新升起的骄傲和希望，就这样轻易的落空。
看着床上那几件叠的十分整齐，洗的有些发白的衣物，邱歌的心情一时间有些难以言喻，说到底就算他拥有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在面对这个世界的不公时也不可能没有任何的情绪。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往往只需要一个随意的念头，就足以改变无数小人物们的命运。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对的。
虽然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体现。
就像无论他再怎样努力，都和公主府内的那位小公主隔着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过的天堑。
一想起那名记忆中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他的心中就泛起了许多微酸的情绪。
今夜他的情绪真的有些多。
所以他决定好好的睡一觉。
至于明天的事情…那就明天再说吧。
…………
…………
长安书院与皇宫隔着一条宽阔的朱雀大街，一个向北，一个朝南。
许多年前，妖族现世肆掠人间，百姓生灵涂炭。不知有多少隐世宗门一夜之间化为废墟，生死存亡之际，山长携书院众弟子前往雪原，斩杀群妖无数，最终在极北之地寻到妖王并展开决战。据说那场战斗的剑光足足照亮了幽云十八洲。
但最让人震惊的莫过于妖王重伤遁逃，有生之年再也不曾踏足中原之地。而书院的师生几乎全都毫发无损的完整归来，至此之后，书院便成为了世间最强的代名词。
数百年前妖族之所以发动南侵，一方面是由于山长带着门下的弟子，前往东海寻找失踪已久的十方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新任的妖王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在妖族的地位。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周朝的皇帝居然会弃百姓于不顾，在羽林军的护卫下逃往洛阳避难，这才间接导致了不计其数的民众死在了那场战争中，若非太祖皇帝公然抗旨，率部死守长安，也许整个西北之地都会被妖族彻底吞并。
书院师生归来后，以雷霆手段灭杀妖族四大统领，改变了崤山之战最后的结果。直接确保了汉朝的建立。
…………
…………
这些事情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完整的了解，但作为书院的教谕，莫律桑自然很清楚这其中丝毫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这让他真的感觉很骄傲。
明日就是春闱放榜的日子，书院所有人都在关注那些应试的青年才俊，而自幼就饱负盛名，极有希望斩获今年会试三甲的几位天才更是早早的就被其他教谕盯上，只待最终的成绩出炉后，他们便会收到来自书院的邀请。
这几年书院的招生不像往年那般火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东周上清宗的宗主和栖霞山掌门相继踏入了圣人之境，从侧面证明了并非只是书院才有圣人出。
任何事物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都会让人觉得有些腻，有些无趣。
比如书院世间最强的地位。
在许多极具修行天赋的少年心中，加入书院远远没有战胜书院要来的痛快。
就算现在他们做不到，早晚有一天也会有其他的人做到。
他们都想要成为那个人。
今晚八点前还有一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