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得益于那晚海底岩洞中的阅读浮雕,有所领悟,在阅读非生命体这一道路上算是初步入门。
先前刀刃才入手,他的心里就产生一股莫名的悸动,念头所至,刹那间摒除脑中外物,沉心于乌黑刀片中。意外发现它竟然与自己有些许共鸣,流露出了‘不满’态度,少年五指上的道道血丝就是证明。
不过自那一瞬间的泄露情绪之后,它就再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卡萨对此非但没有气馁,反倒越发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一边在心里再次试着与它沟通,一边在手里不断把玩着。当他与斯图亚托行至家族庄园门前时,白皙手掌已经布满血痕,这还是在他的刻意操控下。
卡萨相信,如果不是自己的有心抑制,想必这似生灵智的小玩意已经把自己的手掌划的鲜血淋漓。
就在此刻,少年心思流转间,被几根灵活手指操纵的乌黑刀片,在空中突然完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转折,本该刀背向下的它乍然露出刀锋,轻描淡写般的从卡萨掌中划过,不作一丝迟钝,仿佛掠过的只是空气,大半刀身随即直直没入坚硬地砖中。
嘶。
轻微到可以忽略得声响。
原本卡萨掌心中纵横交错、只划破皮层的细小血痕,于此刻接连裂开,鲜血连成珠,滴答落地,正好落在乌黑刀片上。少年望着因此大放光泽的它,皱起眉头,对着身旁父亲疑惑问道:“滴血认主?我读过正统历史文本,也看过很多游侠野传,但没有哪部书籍、或是资料上有过这种记载,太离奇了吧?”
斯图亚托捏着下巴,认真思索后缓缓道:“器物中蕴含得能量强大到一定地步后,极少数会生出意识,随着时间的推移拥有智慧,就是人类口中说的所谓灵魂。所以你先前说可以阅读到它,我对此并不感到惊奇。但现在这种场景,我也没见识过,听都没听说过。”
卡萨指着光芒渐消的乌黑刀片,摇头说:“强大能量?我并不认为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它。”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目前唯一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因为其本身材质的特殊性。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对象是银石,那么就都不足为疑。”
“老爹你说坦斯特知不知道这回事?”
“知道了还能送给你?就算那老小子知道,你能去问?”
“嗯”
猜测瞬间被否决,卡萨转变思路,嘴里碎碎嘀咕着,银石么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说:“它身上确实没有蕴藏什么能量,但银石本身,不就是能量的代名词么?只不过这种存在,被它转化成了锋锐,无与伦比的锋锐,所以因此有灵?而现在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它的突然觉醒?然后像所有刚刚诞生的生命般,开始渴求生存?渴求成长?恰巧拥有神裔血脉的我,蕴含能量的鲜血就是它的养分?”
卡萨说着不等男人回答,急匆匆的拔出插入地面的刀刃,为应证自己的猜测,指尖顺着掌心轻轻一划,不久前几个呼吸间就成功自我修复的细微伤口,再次滴溅血珠,统统落到它身上。
血珠由刃口起,慢慢向下滑落。在即将滴落下去的瞬间,凭空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是刀刃的再放光芒。
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的血珠被融入其中,刀刃上的光芒越来越盛。
将近一分钟后,它仿佛是吃饱了般,不再吸收,任由血珠落下地面,光芒也渐渐敛去。此刻它也不再闹腾,安静躺在卡萨手中,通体仍是平淡无奇的黑色,但细细望去,刃口处却有一抹极细微的银芒闪过,转眼间又消失不见。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斯图亚托脸上满上新鲜之意,好奇道:“试着再阅读一下它?”
卡萨竖起大拇指,示意说他们父子两心有灵犀。随即深深呼吸一口气,抛去突得异物带来的喜悦,凝神静气,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抹过光滑的刀刃,来回往复,细细感知上面的纹路,同时心中默问。
我的血好喝么?
刀刃轻微颤动,立马给出答复。
原先猜测已经被证明大致属实的卡萨,难掩唇角笑意,心中继续默念。
我助你成长,每日以血喂食于你,但要听我话,好不好?
它再次颤动。
卡萨将目光转向男人,轻声说:“成了。”
斯图亚托退后两步,捏拳乐呵呵道:“试试?”
少年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就不找虐了,还是”
话音未落,嘴上说着好听的他已经骤然前袭过去,脚掌重重踏地,身周地砖寸寸龟裂,随即以脚尖作铲由下至上,带起石砾灰尘无数,遮在两人中间。
斯图亚托心中暗骂这小子的无耻,腰间微沉一拳轰出,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拳峰处已裹挟气浪呼啸扑去。
卡萨对此有过预判,只是拳波所掠处太过庞大,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避无可避下只能一退再退,身姿倾斜倒掠,但双眼始终仅仅‘盯’在那处无形推进过来的气流上。
那股冲击波得理不饶人,更加迅猛的扑过来,眼看就要砸在他身上
万物皆有弱点,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这件事卡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直到此刻,他才切身体会到所谓弱点的真正含义。冲击波,是由父亲身体内能量的凝聚,然后集中在一点,由手臂带动拳头喷薄而出。但说到底,终归只是能量而已,它是无形的,是没有生命的,所以很难躲避,也很难正面抵挡。但它相比较于生物与非生命体,却更加容易被‘看透’。所以,只要能够阅读它,就可以找准‘弱点’击破。
不过卡萨还是领悟的太迟,阅读到并‘看到’弱点的时候,拳波已经近在眼前。他已经感觉到脚尖骨骼处正在被其碾压。
再退一步,就可以了,一步而已啊
少年心里极其不甘心的想着。念头流转间,他的大半个右腿已经被拳波追上,重重压力下体表血管隐约有爆裂的趋势。
斯图亚托收拳后静静的站在原地观望,哪怕是此时这个危机时刻,他也没有要动弹的迹象。
就差一步
卡萨好像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双眼一闭咬紧后槽牙。
此刻,他将全身力量凝聚于小腿处,紧接着在意念操纵下促使其猛地迸裂出来。由脚踝到膝盖的这一部分躯干,在瞬间爆发的强横能量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内里骨骼也被炸得支离破碎。
但与此同时,他也拉开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男人深深皱眉,默不作声。
剧烈痛疼迅速由腿部蔓延到大脑神经,眨眼间传遍全身,卡萨却若无其事的笑着,显得尤其开心。他眯起眼望向食、中两指间的乌黑刀刃,心中默念:弱点在左侧偏下方。先前喝了老子那么多血,现在该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随即,细小到只能算作刮眉刀的漆黑锋刃上,一道早已消失的银芒骤然闪烁,带起卡萨的手臂,直直刺向他所指冲击波上的那一点。
两者相交,发出金铁交鸣声,刺人耳膜。
短暂接触后,看似威猛无匹的拳波,陡然消散,银芒跟着消失。
成功破除这一击的卡萨,那根紧紧绷着的心弦,就此放松,发出重重喘息声。浑身衣衫在气流激荡下被划成道道破布条,脸上也有几丝血痕,汗如雨下。右腿已经不成人形,放眼望去只剩一片血糊。生生把自己逼到这种凄惨地步的卡萨,非但没有觉得后悔,反而咧嘴开怀笑着。
想要成为一个强大到让世界都为其低头的人,那么他一定会将每一场搏斗都当成生死战来面对。而刚才卡萨剑走偏锋,以奇巧破了对目前的他来说,可谓是绝对无法抵挡的冲击波,所以他很开心。至于那条烂成稀泥的小腿?呵呵,才不在乎,少年对自己二次进化过的身躯有着清晰的认识,顶多一个星期,这种伤势就会恢复如初。
斯图亚托苦笑着走上前,望向模样凄惨的儿子,揉了揉他那头乱糟糟的黑发,咂嘴道:“啧至于么?”
“原先确实不至于,本想着认个怂让老爹你来解救我,但莫名其妙的就发现了那道拳波的薄弱处所在。啧这哪还能甘心?更何况在自己最信赖的人面前,率先体会一下刻骨铭心的疼痛,总比将来在敌人面前尝试要安全得多咦?”
手中重新暗淡下的刀刃,在卡萨指尖一震剧烈颤动,似乎想要脱离而去。他顿了顿,发现身前那摊自己留下的血迹,心中了然,随手将它扔进其中。骤然得到养分的刀刃,好似极欢喜般颤了颤。
少年对此哭笑不得,心想以后养不起你了怎么办?这次它没有再回应,而是以自己为圆心,如漩涡般快速旋转,带动四周血液尽覆其刃,放肆吸收起地面上的‘养分’。几个呼吸间,他先前流失的血液已经被吸了大半。与此同时,刀刃像是吃饱了般,银芒收敛,安静躺在地上,仍是通体漆黑,但与之前相比又好似多了些什么东西。
无关外表,似乎是内里?
卡萨心中微动,鬼使神差般单手伸出,轻声道:“来。”
阅读能力同时发动。
话音落下,刀刃违背常理的腾空而起,直奔他手心。
似乎又开发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能力呢
卡萨心中有些得意,这小家伙给它的惊喜实在太多了,这才多久,竟然可以自行飞回?他低头望着通灵刀刃,思索片刻后轻声道:“你很适合我。我也很喜欢你。给你起个名吧,就叫裁决?”
刀刃。不,小裁决灵动的跳了跳。卡萨阅读到了它的亲近,欣慰笑着,心想这么多血总算没白流。
斯图亚托挥手打断在他看来不停痴笑的儿子,指着他那条不忍直视的小腿,淡淡道:“不疼的?”
卡萨擦去满头汗珠,脸色苍白老老实实道:“疼得要死。”
斯图亚托无奈的摇摇头,扔下一句马上就不疼了后,不给少年反应的机会,直接挥掌击晕了他,随手拈起小裁决塞进他的头发中。身躯前倾双膝微弓,双脚轻轻一撑,下一秒,男人已经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主殿八楼阳台上。
他的突兀出现,吓得阳台上的思娜心里一颤。先前父子二人在门口闹得动静有些大,她下意识就来到此处高点查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男人看着身前恭敬垂立思娜,随手将肩膀上的卡萨扔了过去,淡淡道:“这小子受伤了,你替他处理一下,不用刻意治疗,稍微包扎下就好,他会自我修复。”
思娜慌忙接住殿下。
说完后他根本不理会满脸诧异的少女,吹着口哨大咧咧的离开了。
有些懵比的思娜先看了看怀里处在昏迷中,脸色苍白的殿下,又偷偷暼了眼主上离去的背影,心想着你们两都这么不负责任的么?殿下年纪小不懂事喜欢折腾自己就算了,您这当爹的竟然就像甩垃圾般把一条腿接近残废的儿子甩给自己?嘴上还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真放心我啊…
思娜有些心累,叹着气将卡萨抱到屋里床上躺下,拿出边上抽屉里常年备有的医疗箱,从中取出一把手术刀,小心翼翼的把殿下那只受伤小腿上,挂着的破烂衣条割开扔掉。紧接拿起一大瓶医用酒精,对着那血糊糊的一片就倒了上去,同时手里攥着一块吸巾,动作不算温柔的擦拭着。
她想着,反正都这副模样了,怎么折腾也就这一堆了。
几分钟后,卡萨的小腿已经被清理干净,思娜捏着有些肉乎乎的下巴,连连咂嘴,表情感概。
他的小腿此时就像被烤熟透的红薯,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裂痕,显出一片嫩红,同时肉眼可见的微微下陷。
因为骨骼和肌肉的被摧毁么…思娜眉头皱起低声呢喃,片刻后甩甩头,抛开脑中的杂乱想法,额头上的西瓜皮刘海随之摇摆。
管他那么多呢,谁让他自己作死的?
虽然心里恶狠狠的想着,但她还是抽出医疗箱内的一卷绷带,由下至上轻轻缠绕在卡萨腿上,动作柔缓,生怕一不小心,伤口会像秋后的柿子,被稍加外力,就砰地炸开。
将近一小时过去,思娜终于将少年那条残破不堪小腿包扎完。
她站起身活动着有些发麻的大腿,擦去脸上细密汗珠,大大出了一口气。对她来说,这种治病救人的细致活,可比杀人难多了。
不过好在总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