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薛冬青感受到外面的状况,只能心下叹息。
撞进房间,薛冬青横向一滚,双手持刀,单膝跪在角落里,目光锁定黑衣人。黑衣人站起身晃晃脑袋,冰冷眸子也锁定了薛冬青,一声低沉嘶吼,抡起身旁一张木桌拍向薛冬青,同时如铁牛般向前撞去。
薛冬青却诡异的将双刀归鞘,面对冲来的黑衣人竟也是赤手迎上,一步踏前,两臂伸开如大弓,右拳猛烈崩出,轰碎了木桌,与黑衣人野蛮的撞在一起。
一呵气,万象归宗。
日夜都在被长生谣滋养的肉身在这一刻爆发出不同寻常的气机,一身恐怖力道彻底爆发,薛冬青左手环腰,右手抓一臂,生生将魔猿一样的黑衣人以单肩扛起,而后猛烈砸向地面,木质地板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巨力,撞破后坠入楼下。
薛冬青一记霸王扛旗,随着地板落下。不给黑衣人还手机会,一记鞭腿,将尚未起身的黑衣人抽飞几丈远,箭步刺出,追赶上一掌拍在墙上正要稳住身形的黑衣人,五指成钩,抓住他的脚踝,乱披风,拍向墙壁,又砸向地面,就算你是铁打的,老子也要敲下几颗钉来!
哇!
黑衣人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水,冰冷的眸中终于浮现出一抹惧意,眼前这个配双刀的刀客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肉身力量,简直超越了人类的极限,那种瞬间爆发出的伟力,他只在赵无极的身上感受过,难道又是一尊武夫极致吗?
不给他多余喘息时间,薛冬青已经再次前奔,速度快的惊人,躲过黑衣人挥出的一拳,一个晃身来到他身后,左手自腋下穿过将黑衣人头颅托起,右手掌中寒光一闪,薄刃重杀得鱼肠便轻轻抹过了脖子。
放下了无生机的尸体,薛冬青轻吐一口气,散了一身长生谣,肉身上一层点点光辉隐入肌肤。
长生谣是他最大的秘密,这部功法很可能来自那个传说中的新世界,薛冬青深知如果暴露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后果。而且在他体内还冰封有一朵莲花,每当他全力运转长生谣时,都会比平时更加入微的感受到长生莲上荡漾出的缕缕力量,这朵仿佛根植在第三界的莲花才是一切力量之源!
拔出双刀,薛冬青来到大堂,却见早已人去楼空,桌椅尽数毁去,地面上也坑坑洼洼的炸出数个大坑,满地尸体,已经分不出谁家势力。
一地残破寂静无声的大堂里,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刺耳的金石声,只见一身黑衣染成红衣的男子,手里拖着一柄朴刀,缓缓走来,轻轻推开破损到已不需要从此而入的门板,抬头看向薛冬青,又侧头看了看薛冬青身后那间破坏严重的房间,摇摇头。
薛冬青真要跳脚骂娘了,今晚几番大战一路遇变态,眼前这人他印象再深刻不过,一柄朴刀,独身上楼顶,看那身血衣,恐怕除了他再没有人下来。
只觉晦气的薛冬青叹气道:“能不能不打?”
单肩扛起拖地朴刀的男子也很无奈的摇了摇头,耸肩示意自己没办法。
突然一脸恍然大悟的薛冬青疑问道:“闻仲?”
蒙面人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
薛冬青了然。
能参加这场搏杀且又如此悍勇的刀客,初见此人就让他想起那位被称为大内金刀的闻仲,大内超一流高手,薛冬青还曾经击败过他的徒弟关西鬼刀单尉迟。不过这关系可没什么可攀的,既然是京城来人,看来能讲话的也就只有手里的刀了。
两人开始同时狂奔,一身血衣的闻仲当先出手,手中朴刀刚猛凶悍,一刀压下,地面炸裂出一条三丈余长裂痕,薛冬青原地横移,脚下单点,接着直刺而出,左手幼犬,一刀惊鬼,闻仲眼神讶异一闪而逝,脚下一踩,铺地青石板拔地而起,薛冬青一刀再复一刀,便见闻仲已退。
成名多年的大内金刀伸手一抓,一块被薛冬青切开的石板猛然悬空,再如骤雨收向入手中,较之常人要厚重许多的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个来回,闻仲看向薛冬青,缓缓问道:“拔刀术?”
轻吸一口气的薛冬青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屠猪术。”
同时两手背在身后,弓腰狂奔,如箭矢直刺过去。
一身血衣的闻仲也未因此而恼怒,抚刀,扬眉,轻笑,迈步对冲。
薛冬青肉身异常,可每挡一刀,却也感到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庞大气机拍打在身上,闻仲不愧大内金刀的美誉,气势迫人,一柄朴刀大开大合,刚猛如游龙炸雷,一刀劈下,便是一道数丈宽的裂缝。
闻仲双手持刀举过头顶,气息一缩一炸,黑衣瞬间鼓荡如球,双脚一沉,咔嚓,青石板上踩出两个坑,整个人如张须怒龙,气息拔到了巅峰。
这股气机薛冬青再熟悉不过,幼犬缓缓入鞘,只见他吐一气再吸一气,右手鱼肠刀芒如腾蛇起陆。
世间万千皆可成此一刀。
不平。
闻仲突然眉角一挑,生出一些厌恶,胸中刀芒却也如江海倒泄,一记拔刀术笼罩了眼前敌人。
薛冬青右手一刀“不平”出手,再接一口气提上金顶,左手幼犬紧接炸鞘而出,对着一点寒光,吐气如雷,惊鬼。
噗嗤!
一杆拇指粗的铁箭贯穿了薛冬青的肩胛,恐怖的力道甚至让他都连退了三步。
客栈前堂仿佛被暴风洗礼了一般,满地碎石木屑,薛冬青与闻仲两人之间惊人的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整座前堂一分为二。
二楼回廊,一道有些魁伟的身影驻足栏杆前,持弓摇头,似乎对刚刚自己已经确认的必杀一箭没起到效果而遗憾。
闻仲未回头,却对刚刚持弓人插手偷袭感到不喜,语气不满的道:“此处我一人足矣。”
二楼之人“啧啧”两声,却根本不答话,弯弓搭箭,对准了薛冬青,铁箭如惊天长虹,贯穿而去。
薛冬青脚下寸步,闪过铁箭,鱼肠砍断左肩箭杆,拔出弃掉。
养气功夫极好的闻仲眉宇间也现隐怒,只是碍于某些上头间指令不得发作,他转而看向薛冬青,出言提醒道:“不要在隐藏修为了,楼上那人不在我之下,若你还是将气息压制在三楼,今晚绝对不会活着走出这里。”
薛冬青肚子里直骂娘,一个闻仲就够要命了,倒霉催的又来了一个持弓男子,两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四楼大成高手,特别是那个持弓男子,恐怕一只脚已经要迈过五楼门槛,而且那柄大铁弓,杀气腾腾,一看就不是凡铁浇筑的,不知道射杀过多少高手巨擘,两人联手,让确实只有三楼的薛冬青头疼不已。当初那个背着大明十四势的奇怪大叔还要让他去宰赵无极、李太仙,简直就是白白送死啊,和那种放个屁整个天下人都要捏着鼻子叫好的高手之间的差距,整座江湖扔进去都填不满啊。
嗡!
二楼手持粗胎大铁弓的男子再次冷酷出手。
薛冬青斜掠躲闪,冰冷铁箭在地上炸出一道恐怖莲花,箭矢没入地下一尺多深。
嗖!嗖!嗖!
薛冬青身旁接连炸出几道大坑,箭矢快的恍若一条无形魔影践踏在薛冬青的周身,每一箭都杀意十足!
打小薛冬青就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人,急速移动当中左手拇指轻弹,薛冬青一冲而过,追上炸鞘而出的幼犬,倒提短刀,斜刺上二楼。
犹豫了那么一两息的闻仲终是出手,一杆朴刀,横挡在薛冬青前路。
薛冬青一声叹息。
继而眼眸坚定,悍然出刀。
而立之年便被江湖盛誉大内金刀的闻仲,一脚轻磕朴刀刀柄,长刀腾空,右手握住长柄末端,一臂一刀直直对着狂奔而来的薛冬青,遥遥劈下。
左手刀不变,右手鱼肠阴沉出鞘,仿佛一道阴影贴地而行,不平。
穿过炸裂刀芒,薛冬青犹如一头杀意最深沉的猛兽扑向闻仲,自角度与走势俱是一流的第一刀起,一刀催一刀,如暴瀑激流百丈冲石,刀式杀意越发沉重,上百刀一气呵成,丝毫不停。
闻仲眼中划过一丝讶异,眼前少年气机简直充沛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接连交手百余招,一气未曾换,一刀盛过一刀,仿佛没有止境,使善驭拔刀术的他根本没机会拉开距离,若是强行使出拔刀术,恐怕还不曾聚气,就要被削掉脑袋。
嗡!
二楼之人再开弓。
就等你这一箭。
薛冬青眸中射出两道冷电,背后浮现出一道扭曲的吞天赤眼犬黑影,妖异非常,离得最近的闻仲一阵恍惚,耳中好似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嘶吼,头皮发麻。
左手养一刀,惊鬼!
因只有斑驳月光照进而显得有些朦胧的大堂,被这一线毫光剖开,那道角度刁钻至极的铁箭被刀芒自箭尖准确切成两半,且刀气逆涨,寻着丝丝缕缕的气机罩向二楼持弓人。
闻仲手中朴刀一翻,刀气炽盛如怒目虬龙,想截住那道刀芒,可是一瞬间便惊退数十步,带刀三十多年不曾离身的他震惊的发现,少年那一手左手刀炸出鞘后,右手连绵叠刀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停顿,那目测只有一尺多长的短刀却爆射出数丈刀芒,如缠龙蟒。
薛冬青一气上昆仑,在内疯狂催动长生谣,就连平静的冰封小池也腾起淡淡氤氲,仿佛有神秘影子在其中晃动,不似人形,一瞬即逝。
薛冬青却顾不得,对面两人都是不可小觑的高手,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唯有以雷霆手段先斩一人,方能凭着长生谣一气不断接长生的神鬼手段磨掉后者。
骤然,薛冬青脊背一阵发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眸子阴冷不似活人有着一双如女人般羊脂玉嫩手的男子。
东厂的天下行走出手了!
一缕阴气骤然出现,犹如一条不得轮回的孤魂野鬼贴地而行,急速窜向薛冬青。
一刀未回,一刀迎敌,这关键的一手突袭,当真是歹毒非常。
千钧一发!
薛冬青不得已咬牙转身,劈出右手鱼肠上一气叠一气积压下的庞大刀芒,如山洪滚滚。
背后当得大内金刀四字的闻仲似乎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一柄朴刀刀气纵横。
饶是经过长生谣滋养过的肉身依然在背后被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若不是闻仲小觑了他的肉身,必要腰斩,此时却也鲜血淋漓。
硬抗下这一斩的薛冬青身躯一个趔趄,忍着剧痛,后掠几步,不至于背对二楼之人。
狼狈躲过那一刀惊鬼的持弓男子,惊讶于薛冬青恐怖肉身的闻仲,再加上一身蓝缎子要做黄雀却被硬生生逼退十二步的东厂行走,三人成品,气机交错,死死的锁定了薛冬青。
后来的东厂行走脸色苍白,如野鬼般立在那里,他眯着眼睛看向薛冬青,右手指对着薛冬青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与上次两人见面如出一辙。
见到此人,二楼男子嘴角弯起,那幸灾乐祸的神情在明显不过,来人是谁?
东厂魏西风手下有七铃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据说七人都曾得到过魏西风的亲传,东厂私下里多少见不得人的血腥勾当都是这几人牵头,东厂势力如蛛网遍布天下,这些年来江湖中榜上有名的高手就有二十几人被传首大内,老鬼魏西风坐镇大内,七铃铛掌管生杀予夺,已让多少自称豪杰的武林人士闻风丧胆,可想而知七人修为是多么的深不可测。似乎只有前年大明湖一战,七铃铛被人阻击,那一战昏天暗地,七人全力出手,却依然被人硬毙了老三与老七,魏西风闻讯,请来一道圣旨,在当年有例非承旨太监其余太监不得擅自出宫的古制下,一身两径青花朴子的老太监飘然出宫,江湖人都翘首以盼的一场腥风血雨似乎没有刮起来,第三天老太监独身回宫,对此事也闭口不谈。那之后不久才有传言,一路西行的老太监在蜀道便被人拦下,结果便是可逆楼杀阁上人的魏西风收手而回,此事轰动一时,引发江湖人士一阵猜想,其中原委却一概不知。
薛冬青也终于看清眼前这人袖口的花饰,一枚金色的铃铛。
绰号妖眼的持弓男子一阵冷笑,刚刚真有些小看了这个小子,竟差些在闻仲手下伤了自己,不过这人到来,一切就都简单了,那小子,想留个全尸都难了。
薛冬青额头流下豆大的冷汗,闻仲那一刀若非被他脊骨挡住,恐怕今天真要被腰斩在这,此时就算有长生气护身,薛冬青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体内长生谣疯狂运转,一股护身,不断修复受损的肉身,一股护住心脉,不断瓦解闻仲留在他体内的刀劲。
薛冬青微微侧身,使三人都在自己视线范围内。而后用嘴咬住右手鱼肠,撕下黑衣布条,将还有血水滴答的长发束住,双手再持刀。
四楼大境的大内金刀,楼上已半只脚踩进五楼的持弓男子虎视眈眈,再加上这个自己看不透气息浑身上下有股子鬼气的东厂七铃铛,今天真没看黄历啊。
其实薛冬青明白,造成这种一面倒局面的唯一原因,便是所有人都小看了刘家皇帝要踩下石不群这颗老蛇头的决心,恐怕连赵牧之都没想到,赵无极与韩清寺会亲身来此,有着两尊大菩萨坐镇,别说像他这种小鱼小虾,就是有蛟龙张须,也翻不起大浪,那两人可都是上山打虎下海捉龙的猛人。
前堂残垣断壁,满地瓦砾,有微凉晚风徐徐入堂,吹拂的薛冬青衣袂轻起,双手持刀,薛冬青一双收神眸子也如这入夜已深的月光一般,清凉如水。
妖眼冷哼一声,到了这种境地还要逞强吗?张弓搭箭,大铁胎劲弓拉成满月,拇指粗的铁箭直指猎物。
闻仲也拖刀沉步前行,朴刀在石板面上拉出一阵阵金石声响。
最后出场也是其中最为恐怖的七铃铛身上竟散发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寒雾,一身阴气让人心悸。
若是捉对厮杀,虽然场中三人修为都要高过薛冬青,可是凭借一身长生谣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哪怕抵不过遁走也不是问题,可是此时三人气机已死死的锁定薛冬青,逼他必须一战。
若是世人知道一位只在三楼晃悠的佩刀年轻人在与早已成名多年的三位楼上人鏖战,恐怕都会大笑他自不量力吧。
可是谁又知道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厮杀正是这三人捧起。
清风徐来。
骤然,满堂肃杀。
月色朦胧,早已倒塌的客栈前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客栈左台那个本应拿着算盘与账本的酸秀才此时脚下竟拄着一柄阔刀,衣袂猎猎。
相貌清逸的年轻秀才散发披肩,冲着薛冬青呲牙一笑。
还记得两人初见时,他说,我叫宋缺,住在石陵小院。
不等薛冬青出声,微暗夜色中缓缓走近一人,可见其身姿昂扬,长发被金冠束起,一身甲胄,扛着一杆方天画戟,来到宋缺身前。
男子自肩头取下方天画戟,拄地大骂:“你们这帮小崽子欺负我兄弟,都欠揍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