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风完全没有想到因为没有在府上等候富弼,惹起了他的雷霆大怒。但是富弼言之有理,无力反驳。并再次提及了好水川,更刺痛他的心。
“富大人,那范大人现在——”他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这时候你才记得范大人啊?圣上面前我已经说清楚了,不出三日,我便出使北朝!”富弼沉默了半刻,缓和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冷冷地应道。
“那我——”任清风准备问起自己护送一事,还准备说说裁决堂、木叶山之子已经行动的情况。
“没有什么说的了,你且回吧!”富弼原来还想叫任清风带着李傲晴、杨晓莹前来府上住下来,之下气恼之中,也不管了,遂下了逐客令。
任清风欲言又止,只得起身折回了客栈,其时李傲晴和杨晓莹已经睡了。
侬智高与任清风一个房间,他一见到任清风闷闷不乐地回来了,便知道事情很糟糕,想起自己入京办事也困难重重,不禁忧从中来。便打开一坛酒,两人对酒消愁。
“清风,刚才傲晴姑娘跟我说了你们客栈妙杀智擒之事,在下佩服之至啊!”侬智高说。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江湖人来说,这是稀松平常之举!”任清风淡淡地回道:“只是,我奉范大人的命令来京办事,一心就想着护送富大人出使北朝,却不知道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什么麻烦?难不成有心报国还有错么?”侬智高有些不明白,便问道。
“唉,侬兄,一言难尽啊——”于是任清风便将富弼所说的事一一向侬智高说了个明白。
侬智高听后安慰着说:“你这事不麻烦了,富大人已经摆平了,你就等着和他一起去契丹吧!只不过去契丹,凶多吉少,你得好自为之啊!”
“只要范大人没事就好了!我个人其实无所谓的!朝廷不可无范公啊!对了,侬兄,你那事,我就想不明白——”任清风换了个话题说道。
“唉,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哩。我率壮民抗议交趾,绝不臣服,捍卫我大宋之国土,为何圣上和大臣们始终不能认可呢?”侬智高嗟叹道。
“侬兄,如果我是自由之身,我断然会跟着你一起回去,清风不才,但也算是尽我一份之力,表我抗侵之决心!”任清风叹息。
“清风,就凭你这一句话,在下感激涕零了!如果圣上和大臣都象你这样想,我们边远壮部,何患外侵呢?我现在别的不奢求,能够给我开拨一点军资,让我能招募一些兵勇,也行啊!”侬智高猛灌了一口酒说道。
看得出,这年轻人壮志难酬、把剑四顾心茫然的郁闷之情。
“清风,你是不知道。其实交趾和大宋曾经交战,交趾兵败,于是开始向大宋朝贡,蛊惑圣上。而同时李朝又侵我边界,扰民不断,我们壮民深受其害。圣上居庙堂之高,无暇顾及了。”侬智高终于道出了实情。
“不瞒你说,有一次我们兵败,交趾李朝李德政俘虏了我们侬氏家族,我父亲就是被他们杀害了。李德政一心想让我们壮民臣服于他们,我率边民抗击交趾,既有捍宋土之国威,也有报家仇之旧恨!你可能不知,交趾军队,他们不是骑马作战的——”侬智高接着说道。
“那是骑什么作战啊?难不成是骑着虎豹吗?”任清风大为好奇地问道。
“大象!清风你见过大象没?”侬智高知道中原人士是不认识大象的,便解释道:“大象体型巨大,高约一丈有余,长足三丈。象牙锋利,又半丈之长,象犁一样反转嘴巴之外,而象鼻足有一丈,力大无穷,可摔可举。象腿就像柱子一样,一人合围抱不住。这样的庞然大物,皮厚件事,刀枪不入。我们的房屋,它就下践踏就夷为平地!”
“啊?竟然会这样?这不是妖孽么?怎么去抵挡啊?”任清风大为好奇,也颇为侬智高率领的民众担心。
“是啊,他们骁勇善战,心狠手辣,奸淫烧抢,无恶不作,可怜我五万壮民——有一次他们骑着大象侵犯我们寨子,我亲眼所见,一位六十的同胞,来不及躲闪,就被那大象一脚踩着,一瞬间就筋骨尽断,内脏之物竟然喷了出来,地上就剩下一滩血水——”侬智高说不下去了,眼角泛起了泪花,一仰头,又猛灌了一碗酒。
“侬兄,真是为难你了!我也身处边塞之地,党项蛮夷也是扰乱边境,趁着我们大军之空,不断侵边扰民,残杀百姓,我们一出击,他们就大掠而归,闻风而逃。实在可恨啊!”任清风对此也感同身受,义愤填膺地说道。
“我笨无心为王,只是广西地广人稀,朝廷相隔甚远,鞭长莫及,因此民众拥我为王,就是要凝聚地方力量,抗击交趾。如果天下太平,我侬智高过着逍遥日子,岂不快活?我要个王做什么?这个王我做的好辛苦啊!有责任、有耻辱,哪能像圣上一样——”侬智高解释道。
“嗯!我知道了,侬兄,今后有机会我会向圣上解释——”任清风说。
“哈哈,清风,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说不定都自身难保呢!好,咱们不说这个了,咱们兄弟相见恨晚,又都壮志难酬,来,喝个痛快!”侬智高突然哈哈笑道,这笑声充满了无奈、充满了讽刺,也充满了心酸。
是的!男人的痛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喋喋不休,肝胆相照,那就来个痛快淋漓的释放!
十几碗下肚,两人不免醉意朦胧。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任清风难掩悲伤,便唱起了范仲淹的《渔家傲》,其声凄厉。
而侬知高也一边击打着桌子打着节拍,一边摇头晃脑地应和着。
其时,夜虽已深,街道之上依旧热闹非凡,宵夜喧嚣的彼此起伏。
繁荣的汴京,昼夜不眠,他们俩凄厉、悲壮的歌声被这城市的喧嚣湮灭了。如一朵浪花,溅起了江湖的心事,却在一瞬间,又以滔滔的姿势,消失了。
突然,一条身影急急匆匆地从房顶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