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深冬过渡到热夏,又从热夏过度到深冬。
很快,平淡的一年过了去,时间也来到了二零一五年。
今年,是我和吴昊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年头。等到今年的六月份,这个学期结束,我们就将迎接高考,接受我们人生的一个大转折。
高考这事,对于吴昊来说,他的压力并不大。他要走的路早已定好,他爷爷修道,他也有修道的天分和兴趣,所以他最终还是要修道的。而我不同,我的家庭很普通,父母希望我考个好的成绩,上一个好点的大学,将来找一个好点的工作,以便娶个好点的老婆,过一个好点的人生。
而供我学画这事,其实也是我在跟家里人软磨硬泡之下,家里人才同意的。不过允许我学画的前提是,我不许耽误文化课的成绩。
而美院所要的也不仅是画的是否合格,文化分也占很大一部分,所以这前提我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心中想着一定要考一个好一点的美院。
而在最后这几个月的高压学习下,我的分数最终还是拉回了一点。在学校的多次试模中把分数稳定到了四百多分,按我们美术老师说,这样的分数在高考应该就能考三百多分了,不过也足够了,只要你画的够好,三百多分已经可以让你上个好美院了。
而我也就怀着这种能上好美院的信心,踏进了高考的考场,艰难的拼杀。
………………
高考落幕,考生或兴奋过叹气的回到已经的学校。等过几天,上面就会发下来一张张高考的空卷,让考生估分。
因为一五年那个时候,高考的分数是很晚才会发布的,所有的考生想要填写志愿,分数就得靠自己估。
我当时估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分数怎么也在三百分以上。便在填志愿表的时候信心满满的填上了自己心仪的美院,只不过当时终究年少,涉世不深。我被发下来两张表格,据老师所说,这两张表格一张填满,一张除志愿以外填满,说有用。而我也就信了,将两张志愿都如老师所说的填了,然后期待着美院的录取通知书下来。
可是,通知书是等来了,却不是美院的通知书。
那通知书只是一页纸,开头几个大字,然后底下几个千篇一律的句子,中间会留出一个空位。以便用这一个格式,装下无数廉价的名字。
底下的字,我没有多看。但是开头的大字,我却看了数百遍。
这数百遍中,掺杂满了我的不敢置信、疑惑、愤怒、失望、伤心。
因为这几个大字,学院的名字,并不是我期待中的某某美院。
而是赫然写着,某某邮政大学。
我急急的去找我的父母,我跟他们说,我没有报过这个大学。
我的母亲沉默不语,我的父亲则是沉静的抽着烟,然后说了一句: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邮政是国企,铁饭碗。而且我有一个老同学就是邮政局的副局长,你念完回来了,我就让他给你安排一个离家近的职位……”
之后,我父亲还讲了很多,但是我却没有听进去,我只是听他说了这一部分。后来等我有机会回想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父亲安排好的。所以他才能接受的那么心安理得,而我母亲也会那样的一言不发。
虽然当时的我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在我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已经觉得这个世界就这样暗了下去。因为这样下去,我的人生就会像我父亲所常说的,要上个好点的大学,弄份铁饭碗的工作,安生的娶妻生子,然后在家长里短里老去,终身为子女操劳着。没有生气,没有梦想,成为一个父母眼中的‘好人’、‘好孩子’、‘好丈夫’。
所以在我父亲给了我邮政大学第一个月的学费的时候,我坐上前往火车站的公交车的时候,我便把书包中的录取通知书、火车票撕掉了,撒的公车满地都是。旁边的乘客眼神诧异,看着这个边撕边哭的青年。
然后我买了去往沈阳的火车票,坐上火车,去追求我的梦想。
………………
事实,总是残酷的。
我到了沈阳,从未离开过父母的我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资本。在兜里的钱花光之后,我才从手机的黑名单中把父母的手机号拉了出来,然后犹豫了许久,最后腹中的饥饿催促,我还是播了过去。
电话中,父亲把我一通大骂。母亲则是哭出声来,说担心我出了什么事,快一个月了,连个音讯都没有。
我则是狠狠的掐着手指,将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最后才向父亲张口说出。让他打些买火车票的钱来,好让我回哈尔滨。
而父亲骂够了,也是想尽了办法,才在大晚上把钱给我打了过来。我忍着饥饿走了很远找到了一家刷卡的店,浪费了很多钱才填饱了我的肚子。不过由于花的太多,父亲打给我的五百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买了火车票回到哈尔滨,还是一边打听路,一遍边走回家的。
回到家,父亲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拿着通知书老实上学去,再敢到处乱窜,打断我的腿。
而我则是狼狈不堪,颓废苦笑的跟他说:“通知书,我早就撕了。”
父亲顿时气的脸色发青,抄起笤帚竿子就是几下。我则是咬紧了牙,眼泪直掉,却也不吭一声。
母亲则在旁边哭的极为伤心,不住的说着别打了,别打了。
最后父亲打也打过了,母亲哭也哭过了。父亲拿着竿子一言不发的抽着烟,脸色仍然阴沉。沉默良久,他才说了一句:
“那还能怎么办,从明天起你给我出去打工,学一门技术回来。等到今年当兵,你就给我当兵去,我的儿子不能是个废物。”
“好了,回屋睡觉。”
说完,父亲掐灭了抽了一半的烟,怼进了满是烟头的烟缸中。
然后,我忍着我的疼痛,回到了我的屋子。父亲也放下了竿子,母亲也小声了啜泣。
客厅的灯一下关了,屋子就黑了下来。
唯有,暗燃在烟缸中的烟头,升起了一缕细小灰白的烟,代表着某种平凡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