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璐自从搬家后,就失去了联系,本是拥有一种再重逢的奢望,没想到一天之内全部实现。
“姜璐去端盘子到六号桌!”一个瘦瘦高高的黄头发女人喊道。
姜璐小跑过去,小声和她说了什么,脸上全是乞求的神情。我和陈湘都有些坐不住了,像是护犊心切吧。现在的我们似乎都因为有了金钱,觉得很多问题在钱面前都不是问题。也是在很多年后,我们才知道当初年少轻狂的可笑,但那暂且为后话。
那个女人有些惊讶,然后又扯高了嗓门说:“昨天你才编了一个你生母来找你要请假,今天你又说多年不见的好友今天都聚齐了,姜璐,这个月你请了四天假了,你真不想干了辞职就好何必赖着!笨手笨脚!”
我冲上去挡在姜璐面前,餐厅里很多人在观看,姜璐已经快哭了,刚才我并没有注意她的脸色,现在近距离才发现她的脸缺少血色,嘴巴干干的,似乎已经大病了一场。
“当出头鸟是不是?我是老板教训员工怎么了?”那个女子一脸不耐烦,有的顾客见要出事也走了。
“首先,姜璐是我从小的朋友,我们的确是今天才碰面,其次,员工出的是体力,不是让你随意羞辱的东西。你做人这么损,有意思吗?”陈湘生气了。
“呵呵,是,没意思。我懒得和你吵。”那个女人显然是吃硬不吃软的类型,然后转脸对着姜璐说:“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带着你的尊严走吧。”
姜璐还想挽救些什么,被我和陈湘制止了。
我们坐在车里,一言不发。这实在是令人气愤,姜璐先开始也是沉默,突然哭出了声。
“别哭了,那种地方你也干的下去,你怎么跑去打工了?”陈湘从盒子里抽出几张纸递给她。
“我不能,失去那份,那份工作,真的,我不能乱跑的,工资,少一点,被欺负一点没有关系,我只要待在那里就好。”姜璐哭的说话都说不连贯。
“你是不是经济上有问题?”我发现姜璐的脸色越来越糟糕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长头发被眼泪打湿在脸颊,我去帮她整理,发现整个人冰凉冰凉的。
这些年她一定过得很不好,我和陈湘是同年的,她只比我们大一岁。就在我想要继续问些事的时候,姜璐一下子晕了过去。
陈湘低骂了一声,将油门踩到底冲向医院,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等把人送到医院急救后,交警已经追上来了。陈湘从包里掏出一小叠钞票给我,让我好好照看姜璐,她一会儿就回来。
静,空荡荡的静。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呆呆的看着抢救室亮起的标志,医院总是充满着消毒水的气味。记得以前小学打疫苗,我们三个总是想方设法的逃跑。有一次姜璐没有逃掉,被那个老医生抓住了带进去打针,出来后脸上全是鼻涕和眼泪,那副捂着胳膊痛不欲生的模样到现在还记得很清。也是那时起,姜璐特别怕打针,也害怕消毒水的味道,因为她说那会让她自己的胳膊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姜璐,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一遍又一遍在心中祈祷。
总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医生才出来喊家属。
“姜璐的家属注意下,她才流产没多久,营养又跟不上,有点贫血暂时昏迷。其它倒是没什么问题,最近一定要好好休养。等下到大厅把费用缴了就可以了。”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楚,但连起来我就有点听不懂了,什么?流产?
“医生,真的是贫血引起的吗?”其实我想问的是流产,但话到嘴边仍是说不出口。
“小姑娘,医生的话还有假?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诊断?”医生有点气笑了。他看起来也很年轻,也许正因为外貌上缺乏些老道,这种问题他听的可能不止一次了。
“对不起。请问怎么称呼。”我急忙道歉,看见姜璐打着点滴被推出来,鼻子一酸。
“林医生就好。”他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有点骄傲的说。
而在另一边,陈湘正在进行思想教育。
“扣六分扣的不仅仅是你的证件,更是要让你明白交通规矩。如果不是你已经成年,也的确拥有驾驶资格,我就要打电话给你的父母。”
“是。”
“虽然说你已经成年了,但这十八岁才满多久,四个月,四个月你就敢在中心地带飙车,以后怎么得了?救人是没错,但也要以正确的方式。这万一出事咋办?”
“是。”
“你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怎么这样打扮?我女儿也十八她还在穿校服咧。”
“你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是不是,我违章你按规定来就是,教育完了吧?我可不可以走了?”陈湘一脸怒色的瞪着面前这个比老太婆还罗嗦的的男人,先开始她是很反抗的,但她发现这个男人的口才实在是正义中满含无赖,两个多小时她只能有气无力的被洗脑。但女儿十八岁?他真当自己十二三岁就喜当爹了。
没等对方答应,陈湘就出来了,上车发动一气呵成。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现在的学生比当年我们那代厉害多了,十八岁都开跑车了。不,现在也比我厉害。啧啧。”一个大肚子交警端着杯茶边看边说。
“哪儿有咱力哥牛掰啊,人家女儿十八岁。用生命在战斗啊。”说完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笑了。
“思想教育需要例子,我随便举一个怎么了。”张力拍了下饮水机,发现没水了,对着另一个同事说:“给力哥我搬桶水来,小丫头教育的我口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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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城市的街道上仍是热闹非凡,姜璐出院后我们去了路边摊,给她点了份虾米粥。陈湘在车子的后备箱里装满了补品。
姜璐开始是不愿意讲的,在我们真心的劝导下,她才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从十二岁那年搬家开始说起。
姜璐的奶奶重男轻女,整日逼着姜璐母亲再生一个,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姜璐母亲怀了好几个都是女孩,最后只能通过私人医院打掉。奶奶整日恶毒的谩骂让母亲无地自容。姜璐很懂事,也很心疼母亲,那一天,姜璐做了一件改变她命运的事。
她听说有一种药可以让女人不再生小孩,她就存钱傻傻的想要去买。因为只有这样,母亲才不会受苦。父母只要有她一个就好了,年幼的她以为绝望就是最好的希望。
但她被骗了。不仅钱没有了,而且这件事还被奶奶知道了。奶奶骂她是个不值钱的小贱蹄子,心比蛇蝎还毒,原来抱不到孙子就是因为她克的。恰好在那段时间,母亲终于怀上了男孩,全家的中心都围绕着肚子,软弱的母亲将此视如珍宝,只要有了儿子,大家都会看得起她。
姜璐被奶奶以借口送走了,姜璐不敢反抗,因为她怕父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害死了弟弟。
在乡下过了三四年,姜璐错过了上学的机会,而且对方无耻的想要把她嫁给自己四十多岁的儿子。她逃跑了,她要和父母解释一切,并争取他们的原谅与爱。
等她再回去,家人早就搬走了。以前的邻居看见觉得很惊讶,因为奶奶对外宣称她已经死了。
她能想象到,一个有模有样的葬礼,一个无情冷酷的老人,还有一对麻木信任的父母。
她只能打工生存,就在打工期间,她认识了一个暑假兼职的大二学生,他很温柔,有很多知识,他教她认字写字,给她念好多浪漫的诗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说他爱她,就像这首诗一样,她是那温柔迷人的女子,是他的好配偶。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他说他爱她,就像这首诗一样,她牵动了他的心,不能和她在一起,他就食睡不安。
青涩的姜璐遇见了人生低谷里最浅薄的幸福,经不住男方的糖衣炮弹,那天夜里,他们在一起了。
但暑假一结束,他就人间蒸发。他随口一说的学校地址,她就等着,等他回来。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没有人愿意招聘她,无奈只好去了医院。她还单纯的以为,他们还会有未来。
“你傻啊,姜璐。你怎么就信了啊。”我心痛不已,又咬牙切齿的说:“什么大学地址,这里明明是高中!你难道就没有看字吗?你……”
姜璐哭的眼睛都肿成金鱼,她不认识字,她只觉得这里有很多学生,他应该就在这里。每天只要校门一开,她就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发呆出神也是那段时间。所以老板娘嫌弃她,责怪她。
姜璐手机锁屏还是她和那个渣男的自拍,陈湘在我们说话的期间已经灌下去两瓶青岛啤酒了,我赶快阻止她,明天还要上学,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发生的悲剧再去折磨自己。
“都到我家住吧,陈湘喝酒不能开车。就在前面拐弯处。”我用医院缴费剩下的钱买了单,大家都没有胃口吃什么,或许是夜市太热闹了,显得我们三个过于落寞。
我拿走了姜璐的手机,冒着风险自作主张将渣男的照片删除了。恋爱中的女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