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闲人》 二十二、夜沧南

    韩振进来的时候眼见整个房间氛围十分凝重，就连苏均瑾也是一脸严肃，再看没有剑拔弩张的架势，看来是有一个问题摆在所有人面前。

    “参见陛下。”韩振行礼说道。

    柳云沐微微点了点头，韩振又回头看了下苏均瑾，苏均瑾忙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均瑾见过韩老前辈。”

    韩振倔强的胡子动了动，似乎是没料到能这么早见到苏均瑾，更没料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苏均瑾能变得如此规矩。

    “陛下。”韩振再次朝柳云沐行礼表示求解。

    柳云沐示意了一下欧阳志，欧阳志立刻过来解释。

    欧阳志说：“韩大人可知夜沧南？”

    “知道。”韩振答。

    “夜沧南带走了小皇子。”欧阳志恭恭敬敬地讲述着这个事实，像是一晚上都在重复着这件事，他有些麻木了似的。

    韩振愣了愣，看向苏均瑾。

    苏均瑾上前问：“前辈可有什么办法？”

    韩振沉默片刻，道：“无法。”

    苏均瑾一向很信服韩振，可现在韩振说的话她也不想相信了，怎么就没有办法了呢？没有办法就不再想想了吗？毕竟那可是一条人命！

    “很像吧。”柳云沐一直在看苏均瑾，继而对韩振说。

    “的确很像。”韩振这么应着。

    苏均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什么像不像，这个时候不应该考虑怎么救见闻吗？

    “在哪里可以找到夜沧南？”苏均瑾忍不住问。

    柳云沐按着太阳穴没说话，嘴角竟露出一丝冷笑。

    苏均瑾见他们奇奇怪怪地样子，终于不能耐下性子问他们了，就说：“我去问韩淳！”

    “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带见闻走是为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很确定。”韩振说，“冒犯她的人，没有活下来的。”

    “那我们怎么办？”苏均瑾简直要被逼哭，“干等着？”

    柳云沐把手从额头上放下来，起身道：“结论已定，多说无益。”

    苏均瑾焦急地看着柳云沐，仿佛多看两眼她就能改变主意一样。

    “都先退下吧，苏均瑾，你随朕来。”柳云沐瞥了苏均瑾一眼，说道。

    欧阳志很听话地告退了，而苏均瑾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韩振。

    “老夫告退。”韩振深行一礼，然后朝苏均瑾摇了摇头，也离开了。

    苏均瑾茫然地点头行礼，在韩振走后就随往内室去了。

    柳云沐听外面鸟儿啼叫几声，说：“天亮了，还继续你的问题吗？”

    这个时候苏均瑾怎么也没心情再去管别的事，不过看柳云沐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同她谈点别的应该会有用，便问：“陛下和我爹是旧相识？”

    “算是。”

    想起柳云沐刚才还在说自己像哪个，又觉得不对，说：“我同父亲长得并不像。”

    “不错，因为你像极了那个人。”

    雪城柳氏也曾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世代经商，在这天子脚下多多少少有些声望。名门望族总有几个不受待见的庶出子女，而柳云沐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柳云沐的生母是个普通的丫鬟，而且在柳云沐很小的时候就重病身亡，柳云沐徒有小姐的身份，过得比丫鬟还不如。最令人寒心的莫过于她的几个姐姐整天欺负她只是因为她生得一副好皮囊。她的父亲，给她一半血肉的人，倒是从不针对她，却也从未提起过她，不论她的姐姐和大娘怎么过火，都没有任何人为她说一句话。

    娘是什么样子，柳云沐完全没有印象，能想到的也只有平日里大娘她们说的各种羞辱的话。大概真的不出众吧，爹都记不住娘，好像也忘了有她这么个女儿了。

    “这位小姐，算命吗？十文一卦。”

    一日柳云沐外出买菜的时候遇见一个算命先生，那人手上拿着一支漆黑的笛子坐在路边，看他穿得破破烂烂怎么也不像有才学的人，故而没有任何人来求他算命。

    柳云沐愣住了，命由天定，哪是人能算出来的？不过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熬出头，犹豫片刻，柳云沐还是从怀里掏出十文私房钱说：“那请大师给算上一卦。”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笔头安在笛子上，笛子就变成一支毛笔。他在纸上写些什么，但却完全看不到笔迹，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妙哉，妙哉！”

    柳云沐皱着眉头问：“有何妙处？”

    “这位小姐你的苦难怕是还没完，不过在你走投无路、生无可恋时，自然会有命中注定之人前来救你。”那人笑吟吟地脸上带着一种自信，令人很难去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

    “纵使千难万险，我亦能坚忍，又怎会生无可恋？”柳云沐虽没不信，也没相信，生无可恋之时，究竟是何时？

    那人轻笑一声，把十文钱推向柳云沐说：“此卦不准，钱退还给你。”

    那算命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柳云沐没心思去追究，回到那深宅大院便又继续她的生活了。每天劈柴、买菜、给她的姐姐们端洗脚水，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令她难以接受的事还是发生了。

    父亲不在，一个姐姐丢了的金钗竟然在她的房间被发现，而她那时还在劈柴，一群人就吵吵嚷嚷地把她拖到正厅上。

    “柳云沐，你好大的胆子！”柳家长姐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是一脚。

    柳云沐瘦瘦弱弱地，挨了一脚就瘫倒在地上一时间难以起身。

    “起来，给我跪下！”

    柳云沐慢慢站起身，但怎么也不跪下，只是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

    “给我跪下！”

    几个平日里也喜欢仗势欺人的丫鬟按着她跪下，柳云沐抵抗了一会儿，还是在挨了一脚之后跪下了。

    “什么事这么兴师动众的？”一个慵懒的声音传过来。

    在场的人，除了柳云沐都一阵欢腾，来的人是柳云沐父亲的正妻，这个总是浓妆艳抹的女人看起来极不好惹，其实也就是极不好惹，没有她的默许甚至推波助澜，柳云沐不至于处境至此。

    “娘，这小贱货偷了我的金钗！”柳云沐丢金钗的那个姐姐说，“看，这是从她房里发现的！”

    所有人都看着柳云沐，好像是在恩赐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似的。

    “我没有。”柳云沐淡淡地说。

    “没有？那东西怎么会在你房里？”她的姐姐走过来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问。

    “不知道。”

    柳云沐完全没有要辩解的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同她们争辩只会使自己更难看而已。

    “贱婢生的，也只能是贱婢。”柳云沐名义上的大娘对两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说，“还愣着做什么？把她弄出去，省得整日在这边污人的眼，败坏门风。”

    柳云沐之前也不止一次受到过冤枉欺辱，可是都是忍忍就过去了，而这次，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不去！”柳云沐能说出的也只有这种话，她习惯了任打任骂，但唯独学不会求饶，当她意识到就算哭着认错也不能任由这群人把她卖到那个可怕的地方的时候，她已经被锁到一个房间里出不去了。

    柳云沐趴在门上听，外面在讨论着价钱，似乎是没什么好争议的，很快价格定到三十两，就这样，三十两银子，她的身份从富家小姐变成风尘女子。

    “为什么……”柳云沐抱着双膝坐在床上，门外有人说要调教，调教什么？调教她吗？为什么要调教她？怎么调教？越想越觉得可怕，柳云沐双眼充满血丝，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真是生无可恋了。

    想起之前的那个人给她算的命，就是这个时候吗？还是说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已经无法忍受了，作为她的底线，绝对不能再被逾越了。

    柳云沐扯开被子，狠命地把布扯开，一条一条系起来。她不甘心，从出生开始她什么都没做错，但她的人生就像是错了一样，一步一步的无可奈何，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后面还要经历的更大的羞辱和折磨，她退无可退，到最后能自己选择死法，也算是一种解脱。

    踏上凳子，手抓住布条往脖子上送的时候，她感到了一种释然，而这时，煞风景的人出现了。

    柳云沐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她怔住了，听声音像是有人来救她了，难道算命先生的那一卦是真的？命定之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就算不全信这些话，也好奇于这个人的模样。正想着，门被踹开了，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人跃进来。

    手握长剑，衣袂飘飘，那道身影出现在柳云沐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