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后来蔷薇回想起这一天自己把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车里拽出来，再搬上电梯，再一路扶他走到家里时，真的觉得自己太伟大无比了。
直到将他一把丢到床上，蔷薇才松了一口气。她瘫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伸手抹了一把汗。蔷薇抬起头来看他苍白的脸，毫无血丝，一副病态。他双眼紧闭，嘴里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来。
蔷薇慢慢靠近他，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唤他：“莫先生？”
莫彦城费力地睁开眼皮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揽过她，蔷薇倒在他的胸膛上,他将她抱得很紧，像是要融入他的身体一样。他滚烫的体温迅速传到她的身体上来，他的身上全是酒臭味，刺鼻难闻。
莫彦城张了张嘴，发出几个虚弱的音节，声线很脆弱，没有了往日里那样的趾高气扬。
蔷薇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哀伤。
过了一会儿，蔷薇奋力地挣开他站起身来，找到遥控器将空调打开。接着她找出一条崭新的毛巾，走进了卫生间，打来一盆水。
莫彦城的头发混合着汗水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面色依旧苍白不堪。
蔷薇开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用冰凉的水轻轻地将他身上污浊的汗渍擦拭出去。抚过他清瘦的脸庞时，她停了下来，面带心疼地轻轻抚过，近日来他实在是瘦了好多好多。
她看不到他英气的眸子，她觉得很痛心。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变成这样呢？
突然，莫彦城伸出双臂再次抱住了蔷薇，没有做好准备的她就这样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仍是紧闭双眼，面容有些扭曲。蔷薇开始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但他双臂间的力道很重，将蔷薇牢牢地固定在胸口上，令她动弹不得。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嘶哑，显得有些脆弱：“不要走……”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蔷薇愣了下来，停止挣扎。
冷气开始奏效，屋内的气温渐渐降低下来，可是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却依然未退。
“父亲……”莫彦城断断续续的声线有点像卡带的收音机，一点点地发出虚弱的声音，他连续唤了几声，“父亲……”
蔷薇的心顿时凉了下来。早前知道了他父亲快要不行的事，难道已经……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来承担这种，罪孽……”他仍未停止说话，音节逐渐清晰起来，声音却很悲凉，让人听了于心不忍。
“母亲……父亲……”他甚至开始有些微微地哽咽。
蔷薇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上，手心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心脏，安静地听他说话。
他继续这样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分钟，然后突然停顿了下来，像是保留着意识一般犹豫了什
么，然后声音延绵哀绝地，慢慢呼唤出来：“晨……琳……”
蔷薇的心猛地震了一下。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说的女子的名字。
“你们……就这样走啊……”莫彦城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人，像一个在黑暗中迷失未来的人、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抓住了生命尽头最后一丝光线。
“妍熙，妍熙……父亲，你真的好……残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蔷薇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妍熙？父亲？残忍？
他开始蜷缩成一团，整个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显得狼狈不堪。蔷薇害怕地伸出双手，紧紧
地搂住了他的头，试图平息他的不安。他像一个无助的孩童般依赖地蜷缩进她的怀中，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好像如果有一丝松懈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你们都走吧……就算是我一个人，也可以……”他最后说完了这句话，声音小到蔷薇几乎听不见。
究竟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究竟是什么可以让昔日高傲冷漠的莫彦城，变得这么狼狈不堪。
蔷薇真的没有想到过未来有一天，会以这种姿态，抱着这么狼狈，这么无助的他。
痛心铺天卷地而来，蔷薇丝毫没有放松抱紧他的力度，而是将他楼得更紧了一些。她慢慢地贴近他的耳边，轻轻地笑了：“我不会走的，我还在呢。”
ii.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了屋内，照亮了屋内的一片狼藉。
很久之前莫彦城就稍微有了些意识，只不过酒还没有完全醒来，他只觉得头一阵天昏地暗地疼痛着，完全睁不开眼睛。
直到一缕细碎的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他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
当莫彦城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时，他发现是自己被圈在了别人的怀中。他惊愕地睁开眼睛，微微抬头向上看去——
安蔷薇还在熟睡当中，面色看上去非常疲惫。莫彦城看到她的双臂还牢牢地搂住自己。
他下意识地往自己和蔷薇的身上看去——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脱掉，而她的衣服还好好地穿着。虽不算整洁，至少却还穿着。
他不记得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他只记得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以后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遇见她的，又是怎么到了这里，完全记不得。
莫彦城看着蔷薇疲惫的容颜，心中居然涌上一阵心疼，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蔷薇的素颜。他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看她熟睡的样子，不忍心吵醒她。
空气中潮湿的味道有点令人作呕，混合着空调味、酒臭味、汗渍味，还有他昨夜呕在地上的
一滩脏污，却又夹杂着女孩用的甜甜的香水味。
意识朦胧中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蔷薇有些不舒服地微微睁开眼皮。
莫彦城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醒得这么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到哪里去，眼神中有些不知所措。刚醒来就撞见了他这么窘迫的表情，蔷薇微微笑了起来，她用耳语的音量轻轻地说道：“你醒了。”
莫彦城有些尴尬地将环在她腰间的手收了回来，然后慢慢支撑着自己直起身来。一阵天昏地暗的疼痛感袭向他的头部，他咬紧牙，用手扶住额头。
“你昨晚喝了很多酒，”蔷薇也坐起身来，看到他这副摸样有些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臂，“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蔷薇自己也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
莫彦城没有说话，垂下头安静地坐在床上。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他那双幽深的眼眸，也遮住了他原本英气十足的光芒。蔷薇看不到他的脸。
过了不久，莫彦城抬头扫了一眼这间屋子，壁纸很明显是女孩的房间，梳妆台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化妆品，床边是巨大的衣柜，家具全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可爱风格。
他扯着嘶哑的嗓子，说道：“这里是你家？”
“对啊，”蔷薇边回答他，边起身穿上拖鞋关掉空调，打开窗户让阳光爬进屋内，“昨晚我在外面玩，回家路上碰见了你，打给越姐和妍熙都打不通，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妍熙这两天处于完全崩溃状态，而方越，应该和奕恺在找他。他这次出来喝酒，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莫彦城用力地挤了挤眼睛，想要记起一些什么……不行，完全想不起来，头昏昏沉沉地痛得厉害。
然后蔷薇走进厕所，将拖把拿了出来，开始清理地板上的污物。
莫彦城转过头看着她，还有地板上不堪入目的场景，惭愧地开口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蔷薇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清理完毕之后，蔷薇从放着父母偶尔来小住用的衣服的衣柜里找出了爸爸的睡袍，丢给他，说：“外面的那间卫生间你用。”
说完她再也没有理他，自己走进了浴室里。
iii.
蔷薇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睡袍，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她走出客厅去，看到莫彦城穿着她给的那件白色浴衣，也正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
听到她走出来的声音，莫彦城将毛巾扯下来，抬起头来看她。蔷薇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竟有些走了神——
她第一次看到他头发没有向上翻的模样。乌黑的头发还混合着水珠，一束一束地贴在他的前额上，虽然看起来凌乱不堪，如果说将头发翻起来的他是成熟稳重的话，那么将头发散下来的他就是清秀俊朗了。
被她盯地有些不自然了，莫彦城收回视线，继续擦着头发，顺带问了她一句：“男朋友的衣服？”
蔷薇回过神来，失落地想他怎么没记住她没有男朋友，她尴尬地笑了笑说：“我爸的。”
然后她走向冰箱，开始忙活起他们的早餐来。
他是记得的，只是刚才被她盯得不好意思，随口揶揄她。
早餐过后，莫彦城顺理成章地把餐桌留下来给蔷薇收拾，自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他似乎没有那么快回家的意思。
今天周三，蔷薇还要上班，待她收拾完桌子走出饭厅，她开口对莫彦城说道：“我还要去上班，你要是不舒服就自己再坐一会，出门的时候帮我锁好门就行。”
莫彦城抬头看她，淡淡一句道：“今天就不要去了。”
“啊？”
“跟你的部门经理就说我让你去办点事，”莫彦城说完，看着茶几上的一盘苹果，怏怏地对蔷薇开了，“过来帮我削个苹果”
蔷薇有些怔住，无可奈何，乖乖地走过去一边拿起苹果和一把水果刀，一边埋怨似地对他说：“拜托，你几岁了？”
莫彦城坐得倒是挺端正，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三十。”
蔷薇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哭笑不得，但是随即愣了愣。虽然早就知道了他的年龄，但确实是第一次想过他们两个人的差距，三十，他比她大了十岁。
“三十岁了还不会削苹果，二十岁的女生嘲笑你哦。”蔷薇一边开始削苹果，一边笑话他。
他今早心情似乎很不错，难得又跟她开了句玩笑：“怎么，嫌我老了。”
蔷薇微怔，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喜欢上他的过程中，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不知如何作答，赔笑两声就低下头来继续给他削苹果。
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的时候，蔷薇顺便坐近了些。她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最终对他开口：“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彦城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继续嚼着手中的苹果，另一只手无聊地换着台。
蔷薇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眸又开始变得冰冷起来。
过了不久，莫彦城按下电源键，显示器“咔”地一下变黑了。屋里开始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的声音，这种沉默令蔷薇有些紧张。
莫彦城继续盯着电视屏幕，一动不动。他尽最大的努力做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开了口：“我父亲，过世了。”
虽然早已经猜到，但是亲耳听到他告诉自己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
“我很抱歉。”蔷薇低下头来，看到莫彦城左手紧裹着的拳头，这个举动将他的难过暴露了出来。
蔷薇忽然想起，昨夜他的呓语中，有提到过妍熙。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他，或者说以自己的身份去干涉他的家事会不会太多余了。她犹豫了很久，最终问出口：“那……妍熙……”
“她这几天一直请假在家，情绪也稳定了，你不用担心。”莫彦城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握紧了拳。
蔷薇点点头，然后认真地看着莫彦城，对他说：“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对自己了好吗？昨晚真的是很巧合才会碰到你，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现在又会在什么地方呢？整个公司和妍熙都还需要你去照顾啊。”
莫彦城也转脸过来看她，他一看她久了她就怯场。蔷薇低着头继续说：“而且……昨天还有其他同学也看到了你，都说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莫彦城听着蔷薇带着委屈的语气，语气温和了许多：“所以你是担心我的形象大打折扣？”
蔷薇知道自己的脸绝对开始涨红了。
见她这幅样子，莫彦城轻轻扬了扬嘴角，又继续说：“你的实习期这个月就结束了吧。”
“……是。”见他摆出一副上司的架子，她立马也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毕业之后如果想来远中，可以直接跟我说。”
“……谢谢您。”
之后很久，莫彦城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抿了抿嘴，对蔷薇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
![[综]皇者天下](/cover/108/108979/108979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