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木从未见过一个女子,会像崔云这般,不顾自己身为贵女的颜面,恣意妄为。
王蓉跪在雨中,垂着眸。
大雨之下,更显得她娇弱无依。
围观拦车的百姓,到底不敢太过于与崔府作对,面面相觑后,皆都默默离开。
唯有几人,瞧着不忍,小声的劝慰,“小女郎,看那崔府女郎是不会心软了,你且起来吧。”
可无论旁人怎么说,王蓉动也不动。
许连木不走,却也不再说话,站在王蓉的身侧,给她撑着伞。
车夫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微偏头,“女郎,拦车的人走了。”
崔云神色不变,“去小玉阁。”
马车动,王蓉的脸色一时发了慌,直了身子,“阿云!阿云!”
梅香到底也是从小见惯王蓉的,不由得偏过头去瞅崔云,小声的求情,“女郎,她再这么跪下去会生病的。况且,那位公子不是北安侯的弟弟么,女郎总得给北安侯几分薄面。”
崔云瞄了她一眼,稍顿,沉声开口,“王蓉,回府收拾好你自己。半个时辰以内,到小玉阁找我。”
梅香面色一喜,撩开帘子,“王蓉女郎,听到了没,还不快走?”
王蓉面容戚戚,闻言也有些喜极而泣,“多谢梅香,多谢阿云!我这就回。”
她真的是从头到脚都湿了一个遍,薄衫下的身体,曲线毕露。
刚一起身,她便发现了这个问题,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双臂紧紧的护在胸前,朝着许连木施了一个礼,她转身便往府中跑。
许连木一怔,不知该不该追上去送上伞。
与他擦身而过的马车中,传出梅香的声音,“公子,我家女郎让我转告你,擦亮你的眼睛,可不要再犯傻。”
虽是阴雨天气,小玉阁的生意却丝毫未受影响。
门口的婢女远远的瞧见了芷兰马车,上楼禀告。小玉阁阁主迎出来时,崔云已经下了车。
阁主是个二十五六的寡居女子,眉眼带艳,却又不过分的俗气。
见着崔云,她便上前施礼,“今日大雨,本不该让女郎来,是唐媚鲁莽了。”
梅香收伞,崔云直接上楼,“无妨。”
小玉阁的定位很高,能来这里的非富即贵,自然他们出手也阔绰。而且,小玉阁分为两部,一边专接待男客,另一边则是女客。这种设计,便更受平城里的世家子弟们喜欢。
崔云坐在案几前翻看账本,唐媚便在一旁缓声报告,“这一个月比前几个月都好。恐怕那些地痞都知道我们小玉阁有靠山,没人再敢来闹事了。”
小玉阁刚开的时候,平城内有名的地痞经常来,唐媚报给崔云,崔云当下便找了郑仁,可怜他堂堂大司尉,竟亲自出马,只为了给他抓几个地痞。
梅香跪坐在一旁磨墨,一边抬头浅笑,“唐媚姐姐,也许那几个地痞总来闹事,是相中你了呢。”
唐媚也不恼,只笑眯眯的道,“我瞧着不是,记得上次你与女郎来,有一个小地痞瞅的你两眼都发了直!相中你了吧!”
崔云将账册翻了一页,一边云淡风轻的附和,“嗯,我瞧着也是。”
梅香的脸瞬时一红,低着头专心研磨不说话了。
唐媚又捡着要紧的事说了几件,最后才开口道,“女郎,前几日卢家的一个公子来了咱们小玉阁,喝的醉醺醺,吵着非要——非要一个慕容夭。”
崔云将账册合上,揉揉眉心,“又是卢家的?这一大家子闹事的,真不够皇后操心了。”
敢来这种场合,要一个慕容夭,明目张胆觊觎皇帝的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唐媚将屋中的灯点亮,“大慕容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觊觎其美色的男人,恐怕不在少数。那日是珵美侯路过,见着是卢府的公子,才将其劝走的。”
稍顿,她瞅了瞅崔云的脸色,“我倒是想出个好主意,若女郎同意。咱小玉阁的生意,必定更上一层楼。”
崔云挑眉。
唐媚一笑,“若说真将天下第一美弄来那不可能,可我北魏泱泱大国,找一两个面容相似的人,倒也是可以的。比如眼睛相似,我们便给她戴个面纱,如此也能像个七八成。”
梅香在一旁听着,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唐媚姐说的对,那些公子知道我们这里有‘第一美人’,保准个个都要抢着来。”
崔云单手撑了下巴,这王七郎和拓跋屺,若是知道慕容夭被这么亵渎,就算明面上不会将小玉阁怎么样,可暗地里就说不定就会使什么坏手段了。
试想,谁会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这般宵想。
当下,她挑了眉,“等我回去好好想想。”
话音落,外间有婢女禀告,“女郎,小玉阁外,有位王蓉女郎。”
崔云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唐媚,你将上月的账务与这月的账务,做个对比,待会我再来。”
唐媚应了声,崔云已经走出去关了门。
王蓉身上换了套浅粉色襦裙,抬头望见崔云时,整个人都有些怯怯的。小玉阁的婢女上前,将她引着上了二楼。
雅间中,罗秀锦帘,处处金贵,便是燃着的香都是陈国上等的好香。帘外,有琴音缓缓流淌。
崔云在小榻上懒懒一坐,梅香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王蓉进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口干的很,只低声道,“阿云,记得小时候,我们便起誓,就算以后彼此各自嫁人了,也绝不生分。我不知你为何对我突然冷淡了许多,但我对你的心,是从未变过的。”
她的声音有些涩涩,配着悠缓的琴音,更显出几分真情来。
崔云望着她的眼神,有些明暗不定。
王蓉的眼眶便又红了,忽而一跪,“阿云,这一次真的求你帮帮我们吧。我们清河王氏来到平城,本就不受人待见。如今——如今又得罪了珵美侯,更无人敢与我们来往,遑论是帮我们说情了!”
王七郎还曾为王蓉说过话,自然也是看在她是太原王氏一族旁支的面子上。
可若是,他们得罪的便是王七郎,敢替他们求情的人还真不多。
崔云眼神一扫,便落在她的身上,“你让我去求珵美侯?王蓉,你该知,他说出的话,从未有收回的先例。我是有多大的面子,能让他饶你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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