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有心,你对我太过无情。若说无心,你对慕容夭又太过执着。
王七郎还没有出声,崔云已经退后了一步,眸色转淡,“我会帮你,但是珵美侯,你要记得,你欠我一次。”
欠了我的,总有一日,让你还回来!
她话音落,转身间白色锦袍飘扬。
从楚居回到乐平王府,崔云一路都神色沉沉,梅香不知发生了何事,只低头不语。
街上的积雪一堆一堆,行人路过匆匆,有人欢喜有人愁。
崔云在回廊上遇见了拓跋屺,他的面前摆了一局棋,只打眼一瞧,崔云便知那是一局死棋。
梅香退下,崔云行至拓跋屺的面前,缓声开口,“既是死局,何必执着。”
他未抬眸,声音却一贯的霸道,“本王最擅长便是打破僵局,转死为生!”
这个男人,自信狂妄。
崔云在他面前坐下,“我明日便去自请作证,力求早日洗脱大慕容夫人的罪名。”
拓跋屺的眼眸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不是开怀而是蹙眉。
崔云读懂了他的意思,只浅浅一笑,“王爷,你不愿让我为难,我也不愿让你为难。”
做一件事,让两个当朝权贵同时感恩,何乐而不为?
拓跋屺终是没有说话。
崔云的眼神便落在那局死棋上,她如同这局棋里的棋子,如何都走不出这个局。倒不如,重新将之打乱,翻盘重下!
她受上一世的记忆影响太深,不走出,永远获得不了新生!
第二日早,崔云先是命人送回崔府一封信,再接着便是直奔司法寺而去了。
崔云前几日来时,虽是晚上,却也灯火通明,诸守卫对她印象深刻,深知她有股狠辣劲,是以,没用她多话,有人便一侧身,“女郎,请!”
郑仁在处理公务,听说是崔府女郎来了,抬头望去,便见崔云着了白锦芷兰服推门而进。
她进屋,很自然的坐到了他的对面,“郑氏一族如今当家的人,恐怕也是上了年纪,有些老糊涂了!”
上来便是这么一句骂。
郑仁放下手中文书,脸色一时有些不好,“女郎今日来我这里,便是来骂人的?”
崔云往前倾了倾身子,单手撑着下巴望着他浅笑,“自然不是,我是来给大司尉分析朝廷当今形势的!”
郑仁微挑眉,“哦?”
他不信,她一介小小贵女,还能懂得朝堂局势。
崔云继续笑,“大司尉可是思虑到,郑氏一族与当今皇后的关系,才会对慕容夭如此态度?”
郑仁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
崔云手指便在案几上轻轻敲打,“可郑氏毕竟是郑氏,你们与卢氏一族说到底也不是一家。那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说我,便说珵美侯和乐平王,哪一个人是你们郑氏一族敢轻易得罪的?”
“如今,你们为了卢氏,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用崔云说,郑仁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今想起,不禁后怕,若当晚慕容夭真的死了,恐怕如今珵美侯与乐平王早就视郑氏一族为眼中钉了!
崔云见他神色有变,继续循循善诱,“大司尉,当今皇后善妒,且心性狭窄,如今你们帮着她,她自然不会防你们。可若是有一日,太子登基大统呢?”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郑仁抬眸望她。
崔云弯了弯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自古以来,帝王皆是如此,他们绝对不会任由郑氏一族强权在握,到那时,他们必定铲除异己,首当其冲,恐怕就是你们了!”
眼前的少女,说话时眼眸发亮,字里行间皆是自信。
她的话,让人无法不信服。
郑仁望向她,“你想让我还大慕容夫人清白?”
一语中的,一针见血。他直接道明了她的来意。
崔云的笑容微微一滞,却不否认,“是,这件事的起因恐怕大人也该知道。你能做的都已经为皇后做了,后面再有什么事,大概她也怪不到你的身上,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她说着一顿,微微一笑,“若大司尉做的好,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她好大的口气,竟直接替珵美侯和乐平王许下了如此的承诺。虽如此,不由得,郑仁却信了她,“等大慕容夫人一醒,此案即刻开审。到时,烦请女郎来作证了。”
想不到说服他如此的容易,当下,崔云松了一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司尉以后必定官运亨通!”
郑仁不知她说的是否真心,却也被狠狠的触动。
人人都当他郑仁淡泊明志,每每只说他高风亮节,不屑于名利,从未有人一眼就看穿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要的是大权!足以掌控人生死的大权!
崔云轻而易举的看穿了他的本质。
郑仁不由得笑了,竟隐隐生出知己之感。
崔云起身,微微低头,“那阿云便在乐平王府等待传唤了!”
郑仁亦起身,抱拳,以君子之礼待之,“定不负女郎所托!”
回到王府,刚一进门,崔云便瞧见了许连初,他着了官服,竟是脱也未脱的直奔了拓跋屺的书房。
那模样,似气极。
回房,必定路过书房。崔云不想偷听,却也无意间听到了两句,许连初推门便嚷嚷,“南齐那些人来晚了不说,还让我北魏军士在风雪中苦苦等了两个时辰,他们哪里是来送降书的!分明就是来挑衅!”
稍顿,里面传来拓跋屺的声音,“不过忍这一时,等他们国破之时,本王让你出气出个痛快!”
许连初稍稍气消,转而一蹙眉便说起了别的,“王爷,听闻你将大慕容夫人带回了王府?你如此,将皇上置于何地,又将崔云女郎置于何地!”
崔云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推门而进时,只听到拓跋屺的隐隐说了一句,“她如今已经不再是夫人。”
不禁的,崔云嘴角竟扬起了一抹冷笑。
前段时间还说一等她及笄礼过后,便要迎娶她过门,如今这意思,拓跋屺想坐享齐人之福?
他乐意,她崔云还不乐意呢!
慕容夭醒来是又三日之后,司法寺的传案文书即刻送达。
崔云去探望慕容夭,她的脸色苍白,眉目冷淡。恐怕是想不到自己醒来会在拓跋屺的府上,她的神色一直都是有些晃神的。
崔云远远的站在一边,望着她,一字一句的叮嘱,“明日庭审,无论是谁问你,你只需说你全不知情。”
慕容夭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一刹那觉得崔云对她似乎冷淡了许多,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她从不奢望别人会无条件的对自己好。因为就算那好会将她捧上天,却也是随时会被人收回的好。
不期待,不奢望,就不会受伤。
没有答崔云的话,她转了眸,望向了窗外,冬天就要过去了,桃花也会很快的盛开。
崔云转身,门外站着拓跋屺。
她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拓跋屺忽觉不爽,转身便要叫她,屋内却忽而传出一个声音,“佛狸。”
一时间,拓跋屺口中的崔云二字,生生的吞了回去。
崔云的脚步一顿,回身,拓跋屺已经走向了慕容夭。
不再多看一眼,崔云回房,面色越发的清冷。
去司法寺的时候,难得的好天气。崔云没有等拓跋屺与慕容夭,自己先行到了那里。
因为是内廷之事,陪审人还有宫中的湘夫人,李夫人。
主审人除了大司尉郑仁,还有百官之首大司马。崔云初初见到大司马时,便即刻明了,虽朝中多股势力没有丝毫动静,却实则早已蠢蠢欲动。大司马出面,可见皇上对此事并不是如他所表现的一般漠不关心。
时辰到,慕容夭被衙役带了上来,她单薄的身体近日终于有些起色,面色虽恢复了些,却也大不如从前。
大司马瞧见慕容夭第一眼时,便不禁唏嘘,可见谣言的不实性,面前的女子,虽则好看,却离天下第一美相距甚远。
相比较而言,慕容夭身边站着的崔云,随着年龄的增加,仿佛更胜了一筹!
正当大司马在心底暗暗对堂中站着的两个女人评头论足时,案件已经开始。
新兴王还未露面。
没等郑仁质问,崔云瞄了一眼慕容夭,转眸再望向郑仁时便先发制人,“听闻古时有一词语,叫做‘张冠李戴’,便是说张生的帽子被李生戴了,弄错了对象,搞混了事实,如今,在我北魏竟也上演了一出似是而非的闹剧!大司尉大人,你说,好笑还是不好笑!”
她抬眸,眼神直逼正堂之上高高在坐之人。
没有问这里最高官阶的人,将之视若无物。这是第一步棋,她就要让郑仁想答不敢答!答了他就是僭越,藐视大司马!
果然,郑仁望着她的眼神都变了,他不能答。
趁着他未反应过来,崔云紧接着又开了口,“果然,大司尉也觉得好笑!”
这般说着,崔云的嘴角微微一弯,“而这故事的主角,便是当今天子的大慕容夫人慕容夭!”
稍顿,她的目光扫过场中所有人,最后落到了郑仁身上,“所以说,新兴王秽乱后宫,虽确有其事,但与他秽乱之人却不是慕容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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