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跟着也是一颤。
其实,崔玉的琴艺本不算好,可王七郎以琴艺著称天下,曾有人千里而来,愿倾家荡产只为听的珵美侯一曲。
崔云是从兰香那里听到的这个故事,她问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怎么样?兰香说,那人在楚居外连等三日,散尽家财,连珵美侯一面都没有见到。
于是,崔云嫁给王七郎后,苦练琴艺。
她想让自己配的上他,最起码让他多看自己,哪怕一眼。可她到底青涩,她不懂得,如果一个男人心中有你,即便你粗鄙不堪,即便你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他还是会喜欢你。
可如果一个男人心中没有你,就算你天香国色,精读《女诫》,熟练女红,样样精通,他照样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此时,王七郎的琴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崔云竟就这么走神了。
拓跋屺身子本就挺拔,此刻隔着人群便瞧见崔云一脸的魂不守舍,不由得微微一怔,她与王七郎,何时有了交集?
麒麟白玉马车行至梅林前停下,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崔云不由得也望了过去。
琴音停,帘子被俊秀小厮撩开,王七郎依旧着了一身白,白锦绒毛的披风,发上簪着白玉簪,他端坐在车中,目光扫来,明明是寒冬,却让人如沐春风。
崔云不知他的目光有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却不由得心头一跳。她不知自己心中的悸动是不是因为前世的记忆在作祟,却知这种感觉很不好。
于是,在众人都看向王七郎的时候,她有些狼狈的收回了眼神。转身,拓跋屺正在看着她。
她与他目光相对,眨眼间,他穿过人群,走到她的身边。
不知怎么的,拓跋屺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崔云竟有些紧张,他低头问她,“怎么了?”
崔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避开他的眼神,极其小声的应,“就是有点冷。”
那边有人开了口,“得知珵美侯要来,大家都很是高兴!”
这人表达的还有点含蓄了,得知珵美侯要来,所有人哪止高兴那么简单!
崔云回眸,王七郎已经下了马车。白玉马车被小厮牵走,他走进梅林。
有见过他的,恭敬有礼的打招呼,也有没见过他的凑了上去。相比较而言,拓跋屺这边的人少了一些,毕竟比起一个冷面战神,温润谦和的世家侯爷,更让人容易喜欢一些。
他们敬重王七郎的学识风采,也敬畏他身后家族的势力,更加忌惮当今皇帝对他的看重。
崔云看了那边一眼,转眸回来看拓跋屺,却见他似乎丝毫未受影响,当王楚不存在一般,很自然的拂去她发上的落花。
他靠她靠的那样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遥遥的,她似乎感觉到了王七郎的目光,崔云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慌张,只觉得心跳忽然间加快。
聚会的发起者适时的开了口,“郑仁多谢诸位今日赏脸,昨夜大雪,今日梅林便全部开了花,梅香淡雅,佳人才子齐聚,实乃平城一大盛事,梅庄特设梅花宴,请诸位移驾!”
他说完率先领头转身,上百人皆不紧不慢的跟上。
梅庄所设梅花宴在梅林的中间,极大的一处暖厅,四周可开窗,屋中却不凉。
暖厅叫暗香阁,名字很是诗意。
所有人都进去的时候,宴席已经摆好,郑仁便让大家随意落座,他站在暖厅中间,声音高亮,“请诸位先端杯,烈酒暖身!”
崔云本是想坐在侧位的,却奈何拓跋屺坐惯了主位,一上去便坐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连带着也将她带在了身边。而王七郎却正好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崔云深知自己喝酒后的德行,此刻,她与拓跋屺一起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端起了酒樽,眼眸一敛,趁着没人注意,便将一杯酒悄悄的倒了出去。
身后的侍女紧接着便又上来满上。
崔云盯着那晃悠悠的梅花酒不禁的便吞了吞口水,一旁的拓跋屺瞄了她一眼,轻笑,“你若又喝醉,本王便抱着你走回王府!”
若真的被他那般抱着走回去,那她的声名可真的都毁了!
将眼神闷闷地从酒樽上收回,崔云便又听到郑仁开了口,“窗外梅花冷艳,今日我们行酒令便以梅花为题,每局十人出战,若谁接不上来,便罚酒三杯!哈哈,如何?”
他的提议,自然得到一片叫好声,毕竟这里坐着的都是有权势之人,对自己才学自信之余,展示突出最好的自己,能够在平城中积累声望,也不枉来这梅庄一次。
郑仁话音刚落,有人便高声接道,“想我参加平城大大小小宴会不下百场,竟都没有见过乐平王和珵美侯,如今郑仁兄长一次将两人都请了来,恐怕又要传为一时的佳话!”
崔云顿时感觉有人不断的往这边看,她想躲开,却被拓跋屺默不作声的扣住了手。
一怒,崔云转眸看他,却见他正面色冷峻的轻抿着梅花酒,姿态慵懒。
只是,恐怕谁也想不到,案几之下,衣袖之下,乐平王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搔弄着崔云的手掌心。
有胆大的贵女紧接着也开了口,“竟如此难得才能见到二位,我提议,莫不如我们这行酒令再加些彩头可好?若是谁最后赢了,便可以要求两位中的一位允诺一件事,可好?”
一时间,气氛变了。暗香阁中,谁人不知这两人的尊贵身份,得到他们允诺的一件事,那该是有多大的荣宠!恐怕一夜之间,整个家族都会富贵荣华!
这个彩头是极好,却没有人敢接茬。
毕竟,这是玩大了。众人的眼光一时间都聚了过来。
崔云瞄着面前的酒樽不动如山,拓跋屺还未开口,那边厢王七郎已经出了声,“既然是玩,王楚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必会满足。”
拓跋屺的眼神落在对面,隐含挑衅,冷笑,“既然珵美侯如此大方,本王自然也会奉陪到底!”
两个人都发了话,顿时,暗香阁中众人都振奋了。
郑仁眉眼带笑,眼神在所有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了崔云的身上,“两位一同出现,又许下此诺,当真是天下人都要羡慕我郑仁了!今日这行酒令,我且充当个令官。王爷身旁可是崔府女郎崔云?”
崔云知自己躲不过,冲着他浅笑,“正是。”
郑仁的眼眸都发亮了,“那今日这酒令就从女郎开始,一轮十人,一个人结束点名另一个人,被点过之人不可再点,谁的诗词最出彩,便进到下一轮,直到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他说罢,望向崔云,“女郎,可以开始了。”
崔云瞄了一眼对面的王七郎,又在暗香阁众人的脸上一扫,轻笑,“胜出者只能在珵美侯与王爷中间择一人,得到一个承诺?我觉得不妥,这对二位有些不公平呢,不如将这二人放宽到在座诸位,既是只要胜出,便可要求这里的随便哪一个做一件事。”
她说完一顿,望向郑仁,“如何?”
一阵沉寂,有人笑应,“自然不错!”
郑仁望向她时,不禁多了抹深思,浅笑,“就依女郎所言!”
崔云从拓跋屺手中将自己手抽回,起身间偏眸望向窗外的梅花,“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
她在赞梅花的高尚气节以及优美的风度,诗词,难不倒她。
她此刻轻倚在窗口,一枝梅花斜斜的伸了进来,印在她的唇边,众人望着她的侧颜,似乎都能闻到那淡淡的梅香。
她偏过头,微微一笑,“该下一位了——”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既期待她点名自己,却又有些害怕被点到。
崔云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眼眸便不自禁的落在了王七郎身上,他也在望着这边,但那眼中却没有她,似在透过她望着不知哪个地方。
于是,崔云心情有些郁郁了,她转手折下一枝梅,缓步而行,走到他的面前跪坐,双手奉上,“请珵美侯接下这枝梅花,出下一首。”
姿态优雅,抬眸间,眼中有光流转。
这是在挑衅!王七郎在接触到她目光的刹那,如是想。
再要细细去研究她眼神的时候,她已经收敛了眼眸。
崔云身上白色狐裘华贵轻盈,王七郎一身白锦衣风华绝代,少女与侯爷,只两人对视那一眼,众人不禁看痴了,这分明就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绝世良配。
尤其是崔云那低眸间的一笑,似娇羞似怯怯,更让人心生怜惜。
不止暗香阁中所有人都看到了,就连拓跋屺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因为自己竟也忍不住觉得,那边皆都穿了一身白衣的两人,真的太过般配!
似乎,她天生就是为他而生,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的一垂眸。
崔云终于等到王楚的一垂眸。
拓跋屺抓着酒杯的手一紧,呼吸隐隐发涩,他觉得,该死的,自己似乎狠狠地妒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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