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凉,屋外飘雪。
崔云许是被折腾的累坏了,天稍微亮时,拓跋屺起身,她还在睡梦中。只是那梦中似乎太过不安,她下意识的拽住了他的衣袖,那面容上满是不安和依赖。
拓跋屺小心翼翼的才将她的手指掰开,穿衣洗漱皆都小声进行。等着收拾妥当,他走到床前弯腰撩开崔云面上的发丝,轻言,“崔云,本王为你讨回公道!”
他转身出门,身后,崔云缓而慢的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无大事绝不上朝的车骑将军乐平王,竟然第一个到了宫门口,守宫门的侍卫不禁暗暗称奇。
只是更加奇怪的是,乐平王没有去大殿等待入朝,反而直奔内宫?
巡逻的羽林卫们不知该不该拦,纷纷看向首领,那首领眼眸一抬,“愣什么愣,宫中重地,若是混入歹人便是杀头的大罪!还不继续巡逻!”
诸位羽林卫顿时觉得,怪不得人家能当官,瞅瞅这眼力劲!就是不一般!
一时间,瞧见拓跋屺闯内宫的一列列羽林卫又都乖乖的去巡逻了。
拓跋屺踢开琴嫣殿的大门时,拓跋燕儿正在梳妆,给她梳头的两名侍女瞬时一惊,纷纷施礼后退。
拓跋燕儿转身,还没来得及开口。拓跋屺已经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眸色狠戾,“本王不在平城,你与你的母后倒是一手遮天了!”
他的神色太过可怕,跪倒在地的两名侍女纷纷求情,“王爷,勿要伤着长公主!”“王爷息怒!”
拓跋屺眼神都未给她们,低声怒吼,“滚出去!”
不敢违抗,两名侍女瞄了一眼拓跋燕儿颤巍巍的跑走了。
拓跋燕儿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勉强笑着问,“二皇兄说这话是何意?什么只手遮天?燕儿不懂。”
拓跋屺冷哼一声,狠狠的将她甩开。
“本王问你,崔云之事,你作何解释!”这声音里隐含杀气。
拓跋燕儿眼眸一动,抬眸,满脸的真诚,“崔云?燕儿将她留在琴嫣殿住了几日,却不曾想她不知为何中了毒。但是毒一解,燕儿便将她送回了乌衣巷。可后来不知怎的,母后去提审她,却不见了人影。”
她说的很是连贯,临了,满脸诧异的问,“二皇兄莫不成见过崔云?母后说她逃逸,现在整个平城都贴满了她的画像——”
拓跋燕儿说到这里,声音渐低。因为拓跋屺已经又一次俯身,这次揪着的是她的衣领,“拓跋燕儿,不要消耗本王的耐性!”
拓跋燕儿不说话了,脸色也暗了下来,“不知二皇兄是听信了什么谗言,竟如此怀疑你的皇妹。更为了一个外姓女子,如此对我,真真让我心寒!”
拓跋燕儿是真的难过,她想不通那崔云究竟是哪里好,先头一个御医要帮着她,如今就连自己的皇兄也如此的为她!
想到这里,拓跋燕儿的神色都变了,“难道,崔云其实是在皇兄的府中?丽夫人与崔克尸骨未寒,窝藏钦犯,二皇兄可知那是何等的大罪!”
拓跋屺冷笑,“你殿中燃着月麟香?”
拓跋燕儿不知他为何忽然转了话题,只下意识的点头。见着她点头,拓跋屺起身,寻着香炉走到外殿,香炉在通风处的小案几上,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锦盒。
拓跋燕儿随着拓跋屺走出来,自然也看到了那锦盒,一时间诧异,先走了过去。
锦盒打开,里面并排四颗药丸,五个凹槽,明显被人动过,缺了一颗。
拓跋屺低眸,锦盒之上刻着“勾魂”二字,三神医说的很清楚,勾魂玉是以月麟香为引。
他怒极反笑,将锦盒就这么狠狠地砸到了拓跋燕儿的脸上,“你还有何话可说!贱妇!”
四颗药丸滚落在地,拓跋燕儿额上一痛,脸色刷白,她猛的抬头,“佛狸皇兄,我不知这是什么,是有人陷害燕儿!”
耳边似乎响起崔云细弱的呼吸,她说,“长公主定是对我恨之入骨!”
崔云如此害怕眼前的人,拓跋屺望向拓跋燕儿的神色便狠毒了起来,啪的一声,拓跋屺挥手,毫不留情的,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毒妇!你以为你贵为长公主,本王便不敢动你分毫?”
拓跋燕儿的身子晃了一晃,脸颊瞬时红肿。
拓跋屺起身,声音寒凉,“你若再敢动崔云,本王会亲手杀了你!”
黑锦长披风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快要出殿门时,拓跋燕儿带着哭音的喊声从身后传来,“拓跋屺!我是你的皇妹!”
从小到大,无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如今竟这么生生的挨了一巴掌!拓跋燕儿的叫喊有些声嘶力竭,殿外的侍女宫人们纷纷惶恐下跪。
拓跋屺冷笑,“皇妹?蛇蝎毒妇,你也配!”
琴嫣殿诸多宫人皆被这阵仗吓坏,拓跋屺经过时,气都不敢出。无人敢进殿收拾残局,拓跋燕儿跌坐在地上,哭肿了眼。
泪眼模糊中,拓跋燕儿的眼神便落在了那洒落的药丸上,她将之捏起,眼睛微眯,近几日,只有湘夫人和那个年轻御医来过琴嫣殿,伸手慢条斯理的擦干眼泪,她咬牙,神色狠戾!
拓跋屺没有上早朝,出了宫直接回了乐平王府。
崔云已经醒来,捧着暖炉缩在床脚。她的神色有些木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拓跋屺推门而进,将解下的黑锦披风随手一甩,问她,“很冷吗?”
屋中已经燃了两盆木香焦炭,热的让人有些受不了,崔云抬眸,冲着拓跋屺扯了一个轻笑,“嗯,不知怎么的,昨夜泡过冰水后,身子缓不过来。”
拓跋屺望了她一眼,不一会的功夫,屋中又多了两盆火炭。
他走到她的身边,“明日本王去崔府。”
这个意思,是要管崔克一案?
崔云身子顿了顿,微敛眼眸,“你不必为我如此,是皇后非要降罪于我。”
拓跋屺不说话了,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想起另外一个女人,慕容夭如今还在司法寺。
崔云见他神色不对,谨而慎之的问,“怎么了?”
火盆里的火星啪啦作响,拓跋屺看她,“本王是想,那三神医危言耸听,将那勾魂玉说的那般狠毒!你看,你如今不是好好的?”
崔云抱着暖炉的手紧了紧,垂眸,“嗯,阿云很好,王爷不必担心。”
说这话时,她的眸中有光流转。
敢将皇榜上要的人私自留在府中,恐怕普天下唯有乐平王。许连初起先看到城中到处贴的公告时,着实一惊,昨夜里毕竟有很多人看到崔云进了乐平王府,只要有人透露丝毫,乐平王便是欺君之罪!
太子正愁着抓不到乐平王的毛病,若是被他逮着这个机会,一定会大做文章。
他急急的赶回王府,便瞧见下人们一盆一盆的往王爷寝室中端焦炭。
推门而进,迎面的热气险些让他喘不上气,还没缓过来,拓跋屺的眼神便扫了过来,“关门!”
那边厢,崔云被小冷风吹的打了个寒颤。
许连初不敢惹拓跋屺,急忙的关门,却是快快的将身上的大氅脱了掉,一边很没有眼色的开口,“王爷,想你冬日里还打赤膊练兵,如今怎的跟个娘们似地,这么怕冷了!”
拓跋屺正坐在窗口看书,闻言,手一抬一个杯盏便摔了过去,许连初反应极快,侧身接住。
他手中的杯盏还没放下,拓跋屺又已经开了口,“无仗可打,看来北安侯很是悠闲。本王听闻柔然又在集结大军,蠢蠢欲动,正愁该派谁去查探军情,既然你送上门来,不如就你去吧!”
那语气还夹带了几丝不愿意,许连初顿时蔫了。此时就连北魏都天寒地冻了,更别提远在关外的柔然了!这分明就是打击报复啊!
更何况,柔然再傻,也不会在冬日里跑来北魏打仗。刚要辩驳两句,拓跋屺已经低头又看书了。
崔云瞄了一眼拓跋屺,又瞄了一眼许连初,半响,有气无力慢半拍的问,“——真的很热吗?”
一时间,两个男人同时望过来,许连初本以为她已经不在,毕竟这是王爷的寝室,刚刚她整个人掩在纱帐之后,一进屋没瞧见。
在许连初的印象里,崔云一概是盛气凌人的,何曾见过她如今这般柔顺的模样,不禁的便好奇了起来,多看了两眼。
拓跋屺顿时不悦,面色却丝毫未变,只面无表情的吩咐,“再过几日,南齐来送降书,北安侯在去柔然前,先帮本王招呼南齐的人吧!”
瞬时,许连初的脸色都黑了,暗自腹诽,不就瞅了那小女人两眼么?至于如此不!
南齐人阴险狡诈,让他去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当真是人生最大的折磨!
但拓跋屺的话,不像是玩笑,他忍了忍,抱拳,“是,王爷!”
正此时,崔云抱了暖炉,赤脚下床,幸而屋中全铺着毛毡,才不至于太凉。她跪坐到许连初对面,与他们二人呈三角之势,眼眸闪闪发亮,“刚刚听你们讲南齐,他们要来送降书?听闻他们在战场上就使过一次诈,你们怎知他们这次就是真的?”
许连初索性一掀袍子也坐在了毛毡上,“上次他们还有余力反扑,如今被我们大伤了元气,怎敢千里迢迢来使坏?”
崔云浅浅一笑,“北安侯此言差矣,若他们拼死一搏,北魏毫无准备,你待如何?”
几乎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许连初脸色一沉,“依照南齐的卑鄙,这事还真有可能。女郎何意?”
崔云抬眸,望向拓跋屺,一字一顿,“他们若再敢给咱们来个笑里藏刀,我们便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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