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望向王显的眼神是明亮至极的,王显便觉得被这眼神烫了一下。心中不可抑制的想,她是信我的,她定是觉得我是特殊的。
欺瞒长公主这样的大事,崔云都愿意在他面前坦白,可见自己在她心中是独特一些的。虽然他一直是个惜命的主,可崔云若真的这么相信自己,便是拼死也要为她瞒着了。
他这般想着,却忽略了,即便来的是其他御医,崔云也绝对会向其坦白,再使尽方法逼对方就范的。
崔云不懂王显的心思,只觉得这个御医看向自己时,那眼神变了又变,神情颇有些奇怪,只又唤道,“御医?”
王显收回心神,看向崔云的目光里,暗含了太多的情愫。
崔云轻笑,指了指自己的脸,主动交代,“是云雾茶、月麟香,还有夕颜花。”
他望着她,俯下腰靠近,“女郎勿急,在下先看看。”
他的嗓音特意低缓,手指拂过她耳边的发,轻飘飘的摸到她的脸上。摸的很是细致的,从左脸颊到右脸颊,还有眼眸和鼻梁。
崔云觉得不自在,脸沉了下来,“御医?到底情况如何?”
说起来,他是这辈子第二个靠自己这么近的男人,第一个是拓跋屺。王显的眼神落到她的唇上,虽也有些泛紫,却依旧娇嫩欲滴。不自觉的,王显吞了吞口水。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乱间,王显迅速的将手收回,“女郎不用着急,月麟香本就有麻痹作用,搭配上云雾茶和夕颜花,脸上发麻也不足为怪。”
他说着就解开了自己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两颗药丸,“女郎可以吃吃这个,在下平日里无聊之时,便会吃一颗解解闷。”
崔云没接,神色怪异的瞅了他一眼,“糖?”
王显的脸忽而就有些红了,“嗯,虽是糖——却又有些药效,可以治治女郎脸上的麻劲,既然女郎不喜——”他说着就要将两颗丸子收起来。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崔云忽的一伸手将整支荷包抢了过来,嘴角一弯,“谁说我不喜,我最喜欢甜食,怎会不喜?”
这般说着,崔云一伸手,就将一颗丸子塞进了嘴里,口感极佳,入口即化。
王显望了一眼她的唇,斟酌用词,“女郎为何对自己如此?”
崔云脸色严肃了,“你该知我的身份,我在这琴嫣殿呆的越久,对崔家的名声越不好。如今我在这里的消息估计已经传遍整座平城了,我父亲母亲没有来救我,恐怕是插不上手。”
她这话音刚落,偏殿门外忽而就有个侍女开口高声道,“御医?公主问你诊病诊的如何了?崔府那女郎是否已经断气了?”
侍女不敢胡乱传话,显然就是拓跋燕儿的原话。
当下,崔云还没发作,王显已经脸色阴沉了,“回禀长公主殿下,崔府女郎好得很,无须担心!”
那侍女没音了,大概是去回话。
崔云瞄了一眼王显,“你这般,如何混到御医院的?”脾气这样易躁,不知该得罪多少权贵了。
王显神色未变,又俯身仔细的查看了崔云的脸,低声开口,“女郎不用担心,脸上青紫,不到三天就会恢复。你希望我做什么?”
外面似乎有脚步声,崔云顺手将手中荷包往被子底下一塞,悄声道,“三天之内,你去乐平王府,就说崔云求他来救。”
一边说着,顺手就将自己的芷兰帕塞进了他的手里。
偏殿门被推开,崔云迅速躺下闭眼。
拓跋燕儿语气不善,开口就问,“她如何?”
王显给崔云盖上被子,转身,不慌不忙的施礼,“禀公主殿下,床榻上的姑娘,是中毒了。”
拓跋燕儿的神色一时不对,“能救吗?”
王显稍微抬眸,“能救,只是这毒药较难见,需慢慢试药。”
拓跋燕儿松了口气,“能救便好——”,稍一停顿,她话锋一转,“此事不许外传,若有节外生枝。御医院再无你的容身之地!”
王显微顿,转身似漫不经心的又看了一眼崔云,“那公主殿下稍等,在下回御医院配药。”
王显一走,拓跋燕儿看也未看崔云,下令彻查中毒事件后,留下两个侍女守在偏殿门口,转身就去了皇后寝宫。
等到没了动静,崔云睁眼摸了摸自己依旧麻木的脸,转手摸了一颗糖丸塞进了嘴里,实在没勇气照镜子,估计太丑。
外面有侍女守着,崔云不敢闹出大动静,只用力的回忆,前世她与长公主第一次见面也是七夕节,可后来真正有交集也是在她嫁给王七郎之后。
这一世,已与上一世的事情产生太多的不同。而因为这些不一样的地方,崔云越发的感觉到不安。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人走近,脚步轻盈大概是侍女,那侍女随手就往崔云的嘴里塞了颗东西,崔云本还抗拒,只是刚一入口,忍不住就想笑了。
和刚才王显给她的味道一样,他以假乱真,将糖丸给了她们。因为是药,自然没有人会想到去一试真假。
喂药的侍女,手段很是粗鲁,生生的捏疼了崔云的腮帮子,崔云隐隐的还听到她的嘀咕,“不过就是好命,生在了世家。若——若有朝一日庶族势起,我定也要千百个人伺候我一个。”
她想的很是简单,掌握权势原来只为有人侍候。况且世族豪门兴盛了千百年,庶族寒门一直被打压,怎是一朝一夕就能崛起的?
这侍女心性简单,该是很好糊弄。这般想着,崔云缓慢睁眼,在那侍女惊呼前轻声开口,“不要惊动其他人。”
侍女呆呆的点头,手中还拿着一个药瓶。
崔云假意咳了两声,很是虚弱道,“我是什么身份,想必你也知道。刚刚睡梦中似乎听闻你想过世族的日子,你若帮我一个忙,我便允诺你,让你的下半生过的随心所欲。”
那侍女的脸色先是惊喜后又是惶恐了,连连的摆手,“不可,不可!女郎让奴婢所做定是危险至极!”
崔云眼眸微敛,这侍女倒不如明面上那么傻,嘴角却是一弯,“你莫慌,只是让你送个信。送信成功,你便会得到你想要的。”
那侍女眼眸闪了闪,终是被这巨大的诱惑给打动,小心翼翼的问,“送信给谁?”
眼见着鱼儿上钩,崔云便是轻笑,“珵美侯,太原王七郎。”
那侍女面上的迟疑又显现了出来。
崔云收起脸上的笑,配着一脸的青紫,表情甚是可怖,“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帮我,另一个是告密。选择前者,你得荣华,选择后者无人信你。当然,你可以有第三种选择,守口如瓶,可是你的下半辈子便要如现在一般伺候人,连你的子孙后代,永远也只能是奴才!”
说到这里,崔云喘了口气,稍顿,诱哄,“既如此,你何不拼一把?”
侍女低头,手握拳又松,不自觉的抖了抖后,开口,“希望女郎信守承诺。”
崔云从她手中拿过药瓶,随手塞进嘴里一颗,双眸发亮,“崔云之言,童叟无欺!”
将所有赌注都压到王显的身上并不保险。她现在只能试试,仅凭着那浅薄的几面之缘,还有那夜她给他讲的笑话,是不是能够让王七郎出手帮忙,帮她尽快的查明崔克一案的真相。
说实话,对于拓跋屺,她还有几分把握。可对于王楚,她却觉得惶恐,这是发自内心的寒意,带着宿世的纠缠。
北魏早朝有百官参加,除非有爵位在身,否则一律不得缺席。
以前的日子,珵美侯一个月来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朝中形势紧张,接连好几日,百官皆都能在朝堂上看到他。更加奇怪的是,皇上明明已经回到宫中,主持朝堂事务的人却依旧是太子拓跋焘。
朝中局势紧张,百官皆谨小慎微。
崔云卧床不起第二日,王七郎下朝走向宫门,有羽林卫与他相撞。那人道歉匆匆离去,王七郎手中便多了一块东西,一块刻着芷兰的南独山玉佩。
不着痕迹的将玉佩收于袖中,王七郎眸中流光逆转。
当天晚上,王显前来琴嫣殿复诊。侍女退下后,王显也不叫装晕的崔云,便那么坐在床塌边望着她。
崔云脸上的青紫色已经褪去了一些,白色细腻的皮肤也已隐隐可见。因一直是在床榻上,她身上便只穿了中衣,躺着的原因,领口微微的散开,露出锁骨处大片的雪白。
王显就这么望着她,须臾,伸手扣住她腕上的脉搏。
崔云一时吃不准房间里还有没有人在,只好死死的闭着眼睛,忍着。
手下的脉搏,跳动有力。王显抬眸,稍一迟疑,手便又落在了崔云的脸上。缓缓地滑动,他触碰到了她的唇,莫名的,下腹一躁。
王显收回手,神色恢复正常,“女郎可以醒了。”
崔云一听这话,立马的睁眼,眼见着殿中没人,转手便是朝王显的头上一拍,怒视,“无人你还乱摸?”
王显笑,任凭她胡闹,“唔——刚刚还在,现在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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