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的记忆中,拓跋屺是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她弯腰将书捡起,平缓了神色,“平城现今如何?”
梅香稍一思虑,“民心不稳,谣言四起。”
有一瞬间,崔云觉得坐立难安。
当今皇后卢琼乃太子拓跋焘生母,他们母子二人若真有什么狼子野心,这次就是绝佳的机会。
父亲依旧在隔岸观火,他在衡量全局,他身后是整个家族,崔云不能也不愿去求他,这般时候只能自己想办法。
拓跋焘其人,聪明雄断,威豪杰立,唯一忌惮的便是其皇弟乐平王势力。崔云不知他此次会如何,但下了几次决心也没敢去太子府递上自己的名帖。实在是上次广袖流仙裙一事将她给骇住了。
父亲大约知道她心急,将她唤去只交代了一句,“稍安勿躁。”
崔云稍稍安心之下,一封信便送往了昭阳殿。那封信先到了卢琼的手中,简简单单只有二字,“保重。”
一旁的嬷嬷便问,“娘娘,崔云这是何意?”
卢琼扯起一抹冷笑,“保重?本宫倒要看看,慕容夭她如何保得住自己!”
慕容夭拿到崔云给的这两字时,脸上的神情都是恹恹的,她盯着这两个字许久,又瞧了瞧明显被拆开过的封口,须臾却是一笑,那笑带着一股冷意。
八月二十三,拓跋屺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宫中却是有了信,慕容夭给崔云下了名帖,邀崔云宫中一叙。
崔云想,她与皇宫一定是八字不合的,轿子一落,天便阴沉沉的厉害。本是晌午,却没一点光亮。两排宫人在前面引路,皇宫宫墙太多,不到一刻钟,崔云便被绕的晕头转向。
他们是从昭阳殿的侧门进去的,领头的宫人将崔云带进殿便退了出去,临走前只开口道,“女郎稍等,娘娘马上就到。”
这明显是在寝殿,正中央的位置摆了张大床,房间很空很大。崔云刚看了两眼,便立刻的察觉到不对劲,床榻上的纱帐是黑锦金边,被褥也是暗色,不远处墙上挂着的不是铜镜而是弓箭。
这是男子的寝殿。
立刻的,崔云一惊,转身就要离开。却已经太迟,大门忽而被推开,崔云下意识的往后一缩身子,躲在了屏风后面。
进来的是一男子,他手中还拉扯着一个女子,两人一进来,男人便即刻的将大门关上。
不发一言的,男子开始撕扯女子的衣裳。
崔云隔着屏风隐隐看着两个身影。女子似有气无力,只低声的抗拒,“拓跋俊!你敢动我.我让你不得好死!”
男子的气息有些不稳,崔云听的有些面红耳赤。
一边脸红着一边却又想,让他不得好死?难不成这是他们特殊的闺房乐趣?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崔云闭了眼睛,拓跋俊三个字就在她的脑中打转。
新兴王拓跋俊,善骑射,多才艺,却独独好酒色。
刚刚想到这里,却听到外面砰地一声,似有什么被碰到在地,那女子的声音更加的没了力气,只娇弱至极的虚喘,“拓跋俊畜生本宫是你父皇的女人!”
崔云的身子一顿,这女子,被下药了。
该出去?还是不出去?
外面的拓跋俊喘着粗气阴笑,“本王对你宵想已久,乖乖顺从,慕容夭!”
最后三个字一出,崔云便觉得眼皮狠狠的一跳。慕容夭,是拓跋屺珍之爱之护之的女人。
再无任何犹豫,崔云甩袖,从屏风后踱步而出,冷声开口,“新兴王,你好大的胆子!”
拓跋俊显然没有料到寝殿内还有人,他此刻的衣衫已经半褪,露出大半个胸膛,而被他推到在案几上的女子同样衣衫不整。
纵是这样,慕容夭,依旧倾国倾城。
崔云的眼眸闪了闪,快步走过去将慕容夭的衣裳收拢,一边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有没有宣我入宫?”
慕容夭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还是狠狠的咬了自己一口,努力的摇了摇头。
没有再来得及说什么,寝殿的大门再次被人强行推开,拓跋俊口中的大胆二字还未出口,在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人时,即刻便吞了回去。
崔云知,她和慕容夭被一起算计了。
门口站着的是卢琼,她此刻嘴角扬起一抹嗜血般的微笑,朱唇轻启,“大慕容夫人与新兴王行苟且之事,乃大逆不道,崔氏嫡女崔云为证,带走!”
秽乱宫闱,罪不可恕。
卢琼让她做了这个证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再说是皇后陷害大慕容夫人,毕竟人人都知崔云喜爱第一美人,她没有理由诬陷慕容夭。况且,无论这事的结果如何,所有人的矛头都会对准崔云。
卢琼在祸水东引,顺手借刀杀人。只要慕容夭出事,罪魁祸首就是崔云。
崔云敛了敛眼眸,恐怕她此刻说出什么,都是百口莫辩。
慕容夭一直昏昏沉沉,过了大半日她才清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紧紧抱着自己的崔云。
崔云头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屋外阴雨绵绵,她的怀抱却温暖如斯。
慕容夭便这么呆呆的望了一会崔云,须臾,偏过了头。
不到一刻钟,崔云打盹清醒,回了回神,看着慕容夭那张脸时便是眯眼一笑,“大慕容夫人,我救了你一次。”
慕容夭从她怀中爬起,轻声冷笑,“好高明的营救,将自己也救成了阶下之囚。”
崔云没在意她的嘲讽,依旧笑眯眯的模样,“起码,保住了你的清白。”
瞬时,慕容夭的脸色凉了下来,她早知自己身边的人靠不住,却不曾想,她们竟会帮着别人来害自己,那药,分量下的好足。
崔云打了一个哈欠,伸手勾了勾自己的头发,偏着头望她,“慕容夭,你放心,我会救你。”
她们被关押在一处冷宫。崔云不知卢琼是何意,只是却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今日那情景,跟在皇后身后的诸多嫔妃宫人都看在了眼里,如何理解,端看他们想要个什么结果。
崔云不信卢琼会将她怎么样,可卢琼对慕容夭,却是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慕容夭的眼神认真无比,“你为什么救我?”
崔云顿了一顿,“因为你是拓跋屺想要保护的女人。”
天下人皆知,却都不敢明说的真相,她轻易的就说出了口。慕容夭听到拓跋屺三个字时,整个人的脸色都暗了下去。
整座皇宫内的人都说,崔云是乐平王的未婚妻,二人感情甚笃,去年冬天的时候,乐平王甚至为了崔云,在大风雪夜连夜出城,两个人生死与共。
慕容夭初初听到这话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一盏琉璃灯。再之后,很长的时间以内,崔云送来的东西,她都盯着看许久。
外面雷声轰隆,闪电不断照亮整个房间。
慕容夭起身走到窗口,崔云望着她的背影,“如果我是拓跋屺,也一定会救你。”
慕容夭侧耳听着外面雨声,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崔云这般,是想显示她自己的大度吗?为了心上人,所以要救了他以前的情人?
他俩之间,竟已经如此的好了。
崔云不了解慕容夭的想法,只低着头开始琢磨。敌人是皇后,这场仗难打。
晚间的时候,有人强行将慕容夭带走,另有一帮人连夜将崔云带出皇宫送回了崔府。
这一下,任凭崔云想出再好的计谋都没了用,卢琼压根就没想给她施展的机会。慕容夭被单独带走,说不定直接就被赐了白绫或者毒酒了,哪里来的机会翻案。
当下,崔云在原地转了几圈,换了一身衣裳带着梅香便直奔了王七郎的府邸。
王七郎在平城的府邸她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相当的熟悉,崔云不想再与他扯上任何的瓜葛,可此事不容耽搁,此时此刻,唯有去求他,慕容夭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珵美侯之威势,寻常人等压根不敢靠近他的府邸。
崔云的马车停在他的门前,便尤为的显眼。
门口的侍卫拦住不让进,崔云便拿出自己的芷兰贴,面色阴冷,“告诉你们的主人,崔府嫡女求见,攸关生死之大事,耽误不得!”
不到片刻,门口侍卫放行。
崔云几乎是用小跑的,撇下带路的小厮,自己寻路去了王七郎的卧室,她对这院子熟悉的让人诧异。
王七郎的屋中燃着明烛,窗户上映着他的影子,想也未想的崔云推门而进,“求珵美侯救——”
话音未落,她便没了音。王七郎似刚刚洗过澡,正半裸着背,背对着她换衣服。
稳了稳心神,崔云转了身,却依旧说道,“求珵美侯入宫救大慕容夫人!”
王七郎起先听到推门的声音身子一顿,再接着听到崔云的话时,身上的衣裳已经穿好。崔云转过身去看他,语气急而诚恳,“珵美侯,刻不容缓。”
没有问为什么,王七郎坐下,望着她平静开口,“过来给我梳头。”
他的发还有些潮湿之意,此刻闲散的披在肩上。崔云恍惚觉得这种情景万分的熟悉,很久以前,很多时候,他静静的坐着看书,她就在一旁傻傻的看他。
王七郎的声音一贯的温润,“不是说很急吗?”
崔云敛了敛眼眸,压下心中莫名的情愫,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梳子。记得娘亲曾说,夫妻之间是要常常梳发画眉的,这般的夫妻才是恩爱夫妻,是以,她嫁给王七郎后,便时时央求他给自己画一次眉,可从来没有一次,他会说,“好。”
他会笑的比往常更加的温润,然后告诉她,“阿云,大丈夫不耽于闺房之乐。”
可每次,他说这话的时候,崔云都能从他的眸中读出一种忧思。
以前的崔云不懂,现在的崔云也不懂,她不懂他在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手中的发,乌黑柔软。崔云梳的很认真,因为即便是在前世,她能给他梳发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她曾经,是那么的爱慕他。爱到最后,甚至丢了自己的性命。
发髻梳好,她低头下意识的去寻了他最爱的白玉发冠,一切弄好,望着面前的人,她有片刻的失神。
珵美侯王七郎,容貌俊美,芝兰玉树,仿若多年来他的相貌都没有变化,一如往昔。
外面有侍卫的声音传来,“主公,一切备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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