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阳从记事起这个梦就不停的跟随着他,过去做一次这样的梦,被怪虫杀死之后曹阳会大病一场,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曹阳的恢复期也越来越短,到现在的话上一次做梦后曹阳只过了一个小时就恢复了。
此时曹阳正坐在床头,他喝掉一瓶宾馆的纯净水,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半了,他拧了拧脖子,缓解着身体的酸痛,而他的对面正坐着手足无措的郑晖。
“真的要去校长家吃饭?”
“为啥不去?他今天被我逼的够呛估计是要抖点东西出来,再说了省一顿饭钱不好吗?”
话说完曹阳就拿着房卡准备出门。
另外一边,距离刘琦家最近的一个宾馆,一大波人已经办理入住,四队和七队的人员将在刘琦家附近布防,头七回魂夜,这一晚怕是不能清净了。
两支队伍都是一级队伍满编人数都是七人,他们开了七个双人间,然后派出四个双人小组,一组在刘琦家对面的饭店,另外一组则是开车停在了刘琦家的楼下,还有两组提前去了伏击地点。
宾馆里两个队长,丰子田和郭风两个人站在窗边抽着烟,聊着。
“田哥,今晚你们外围还是我们外围?”矮个子的四队队长郭风今年30岁在安都市开了两家书店,毕竟指挥权归属七队的队长丰子田,还是先问问比较好。
“你们四队的远程攻击人员多一点,你们守内线,把侦查员借给我,我们七队把防线拉开一点,尽量不让脏东西闯进来。”丰子田比郭风大上几岁,说话的时候明显稳重了许多。
“进来也好啊,一内一外我们包圆啊。”郭风显然不愿意将自己的侦查员拿出去,开始小心翼翼的讨价还价。
“算了,算了,今晚还是稳妥点的好,人家孩子夭折,今晚回魂夜要是那玩意进家了,你还让人家家人活不?”丰子田说话的时候明显声音大了点,气势上高了郭风一头。
郭风听后没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两个人岔开话题开始聊起了别的。
郑晖和曹阳跟着罗校长走进了他的家,房子不大却也很素净,老式的书柜上书码的整整齐齐,一张藤椅斜放在客厅的西南角,没有沙发,两个老旧的木头高背凳子显得很别扭。罗校长没有招呼他俩坐着,而是让他俩随便看看,自己则在厨房里捣鼓着。
曹阳拘谨的挪到了罗校长的桌子前,一张玻璃下压着很多张学生们的毕业照片,他们毕业的那些年罗校长坐在孩子们的中间笑得灿烂,只是腰一点点的塌下去,笑容开始长在了皱纹里。
照片的边上还有压着的一个个信封,他们来自各个高校,诚如校长所言,在这座已经被人们慢慢忘却的老城里,校长用一年一年的坚持换回了这里的希望,而希望就是每张毕业照顶头的那些文字“子弟学校”。只有桌子上的一个小相框一张老照片里的女子笑容羞涩。
没错了就是那个女人,看来今晚会有收获,曹阳心里感觉踏实了点。
没让曹阳和郑晖等太久,老校长搬来一张折叠桌,吃力的掰开一条条的桌角。郑晖赶紧的上来帮忙却被老校长按住了手。
“我来就行了,你有啥想问的就说吧。”
郑晖看着老校长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罗校长没有一个文人应该有的白皙手指,手掌粗糙,骨节宽大,手上有两个指甲出还缠着胶布,他是孩子们的校长,还是学校水房的锅炉工人,还是学校操场的清洁工,很多人想替他分担或者想在他面前表现,都被他拒绝了,以至于一些被调走去别的学校教书的老师,在提到这所学校的时候没有想到学校的红砖黑瓦没有想到已经斑驳不堪的校门,想到的是这位老校长。对太多人来说,他就是这所学校的象征,就是这所学校的一切。同样,曹阳也没有说话,而他是等着罗校长先开口。
罗校长在桌子上支起了一个黄铜色的老式火锅,缓缓的开口说:“很少有老师知道我住在这里,除了在学校,没人想跟我打交道。你们不问,我知道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我就先说说这所学校吧。这所学校建成于80年代,当时的纺织厂职工一万多人,很多的人已经有了小孩该到了上学的年龄,厂里研究决定在这里盖一所厂里的子弟学校。70年代这个纺织厂的建成是为了安都市那些矿,矿上太多的年轻男人,为了解决人口平衡问题,也为了降低周边村子的犯罪】率,纺织厂就这么盖起来了,当时总共分为五个厂,一厂,二厂,三厂,四厂,和印染厂。职工住的地方就是那个文明大院,和纺织厂家属楼,职工买菜的地方就是纺织菜场。那个时候的国营大厂讲究,高、大、全,一个纺织厂甚至还有广播电台,一时间这个城区是这座城市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然而这些都在那一年结束了,那年,在全国的国营大厂改制热潮之前这所厂子再也拖不动身上的几万人,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地带来的不仅仅是震动,更是那数万人的疯狂,当时国家的政策没有普及,一点点买断工龄的钱就买断了那些拖家带口的人们的所有希望。
火锅里的汤开始沸热,屋里老式空调声音很大,老校长夹起素菜放进滚水里,然后眼睛盯着锅子,继续说道:“从厂子倒闭后三天,人们开始丧事了理智,游行,打砸抢开始上演。他们的眼睛里是对祖国,对国企的无限信任,和疯狂的追求,毕竟那个年代国企的职工是何等的荣光,直到一次踩踏事件中死了一个人,一直不敢正面出来的派出所赶紧派来所有的警力,还从周边的派出所调人赶来。一时间整个纺织厂弥漫着战前的感觉,几百个公安在街上喊话,而街上没有一个纺织厂的人,公安的声音开始变的越来越颤抖,他们被上级要求不能有过分的举动他们也更相信这数万人的疯狂不是自己所能阻挡的,果然,被压抑久了的情绪在那晚爆发了,秦远的母亲也就是我的老朋友也在那天死在了学校后面的老桥下,那天是9月7号。”
9月7日?曹阳心里盘算着这跟9号楼大规模撤离的时间对不上啊!
老校长的眼神越来越浑浊,他耸了耸鼻子,从桌下摸出了一瓶酒给自己和郑晖曹阳倒上。火锅散发的热气将老校长家的花玻璃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秦远的母亲呢,秦远的妈妈是我的同乡,和我一样都是南方人,我比她大的多我是大串联的时候来到这里,因为文化水平高,在厂子里做了宣传干事,来学校做了老师,后来当了校长,然后一直做到现在。他的妈妈不一样,她叫刘柳,是一个温婉的女子独身一人来到北方,来这个厂里做了一名纺织女工人。我知道她不一般,她写得一手好文章,会拉手风琴,还会俄语,至于她为什么来到这里,我一直不清楚,也没问过,我始终觉得这是一对老朋友之间的默契,她不说,我不问。我们算是朋友,她把她写的东西给我看,也和我谈论一些事情,有时候也低下头思念她的家乡,我甚至动过心思想让她来学校教书。后来她和秦远的父亲相识,这个我很意外,秦远的父亲是厂保卫科的,没什么文化,黑脸高个不讨人喜欢。刘柳只是说她喜欢他的就是踏实,秦东也就是秦远的父亲在与刘柳结婚后的第二年做了父亲,襁褓中的孩子很喜欢妈妈给她起的名字,秦远,以至于刘柳叫他名字的时候他不和别的孩子一样生下来就哭而是笑,把护士吓得不轻。后来刘柳问我的时候,我说,这是个好名字,远方,总该是人的一个念想。只是这个念想在9月7号的时候断了。那天晚上7点多的时候,每家每户开始涌上街头喊着口号,敲打着脸盆,警方吓的躲离了街道。愤怒的人群开始绕着这座他们心目中永远不会趴下的厂子游行,9月的夜晚闷热天空中似乎也有血一样的红色,在那座老桥上游行的人们唱起了从前的歌曲,我在学校里看着桥上的刘柳,涌动的人潮中刘柳小心翼翼的跟在队伍中,这种群体意志的表达太过于浓烈激昂,人潮踏过那座老桥准备涌向厂子的时候,刘柳被挤下了桥去,而我就这么看着她被挤掉下了河,那时候的河水还很深。我疯狂的冲向桥但是被发现落水者而受惊的人们挤了回来,看着她没了救。我之前总说人多力量大,但就是这股力量用在了把我挤回来而不是去救人。秦东,这个踏实了一辈子的汉子,为了厂子里国有资产的安全,和同事们一起守在厂子里,没能有机会去见自己的爱人最后一面,更没有机会去救自己的爱人。”
老校长停顿了许久,端起酒杯,郑晖和他狠狠的碰了一个,仰头,酒尽,酒桌上只有曹阳陷入了沉思之中。老校长夹了豆芽塞进嘴里,嚼出了声音,很快活,像是一个秘密在心里憋了太久在行将发霉之际被晒在太阳底下,每一寸不是裸露的害羞而是丝丝痒痒的快意。
“第二天,不知道是省公安厅还是什么地方的来的人一个方面安抚群众情绪,一方面去打捞刘柳的尸体。电话一开始是打到他家的,但没想到没人接,秦东守了一整夜后第二天也还呆在厂子里。秦东那个沉默的汉子在看见自己媳妇的尸体的时候,趴在上面嚎啕大哭围观者无不动容,这个汉子保卫了国家的财产没能保护住自己媳妇的命。只是秦东没能接受那个尸检报告。”
“尸检报告?”
“对,秦东在看了尸检报告后跟法医询问了一些事情,脸色有些不自然。知道我是刘柳生前的好友就对我说了着其中的蹊跷。刘柳死的时候应该已经怀孕4个月,虽然还没有显怀,但是他们两口子去外地的医院拍过x光片,也请老中医号了脉,事实就是刘柳怀孕了,秦东跟我说的时候我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奇,他并不知道刘柳之前已经跟我说过此事,他害怕的是在那个严格执行政策的年代,一旦被人知道刘柳怀了二胎,他们两个人都要被厂子开除,自己肚里的孩子和秦远一样要开始受苦。但是他们还是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的接受这个生命。而尸检报告上面却告知,刘柳并没有怀孕。刘柳在出事前十多天还找过我,问我,秦乡这个名字怎么样,如果是女孩就叫秦香听着就像沁香。我说,好名字。”
秦东在丧妻之后面对的就是一轮一轮的谈心,直到确认这个沉默的汉子不会再透露关于这件事情的一点一滴,而游行参与的人太多,太疯狂,甚至没有人知道掉下水的是刘柳。
一个领导跟秦东保证厂子改制后秦东还是保卫科长,秦东摇了摇头,想起了家里的秦远,又沉重的点了点头。秦东在改制后不再有当年工作的热情,总是在保卫科里屋的值班室里抽烟,他跟谁提起过抽烟的时候就能看见刘柳。后来他辞了科长,去四十公里外的井下,整日躲避着阳光。
“队长,队长!有灵体出现,感知清晰是个孩子,目前在a点前方的巷子。”郭风手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和丰子田两个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