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晖接着说了下去,本来这些孩子会普普通通的长大,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甚至很可能普普通通的留在这个城市,但一个星期前的事情让一个孩子没来得及长大···
上周五的时候,子弟学校搞了一个小型的运动会,说是运动会但是搞得特别的寒碜,可所有的孩子还是在这一天尽情的释放着自己体内多余的能量,在这么个死城里,加油的声音传了很远很远。孩子们忘记了自己的父母打工艰辛,忘记了期末考试,尽情的奔跑在煤渣跑道上撩起烟尘。要说学校的运动会基本都在秋季或者春季,这子弟学校特殊点,四季都搞!罗校长信奉文明精神野蛮体魄的信条,条件差点不碍事孩子们必须要锻炼!
那天天气特别热,跑完了的孩子们都一窝蜂的跑到学校的水房,罗校长用旧冰桶给孩子们凉好了白开水,孩子们额前的发紧贴在脑门上,端起杯子仰头就往喉咙里浇,有的孩子喝水喝的急了被呛的不住的咳嗽。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子弟学校的日子旧的和很多年前没啥两样,运动会有些项目结束的早,很多男孩子结伴跑去学校后面的河堤上面玩耍,郑晖也没在意,毕竟河道都干枯很多年了,不会有啥事的。
“郑老师,秦远打人了。”郑晖班上的几个个学生揪着秦远走到了他的面前。
郑晖看见身后跟着的好几个孩子怕影响运动会更怕校长看见赶紧的把这几个孩子带到了教室。关好教室的门,郑晖盯着眼前的秦远心说这个秦远虽然单亲家庭又经常闹些古怪但是绝不是会无缘无故出手打人的孩子。而被打的孩子刘琦平日里和秦远的关系也不错,虽然刘琦不爱学习又调皮,但是秦远没理由打他啊。
“秦远,你为什么打人?”
秦远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没有理会老师的问话,而是将自己的身子往后面挪了一步,完全隐进了阳光照射的死角,教室的黑暗中。
“郑老师。”没等郑晖再问秦远,一个看见过程的学生先叙述了当时的情况,原来当天下午已经进行完比赛的这几个孩子一时无聊又不想回家之后被揪进屋里写作业于是结伴来到了学校后面的河堤上面玩耍,结果看见秦远在桥下的芦苇丛边上嘟嘟囔囔的在往芦苇丛里面说话。而刘琦突然冲过去要把秦远从河道上面拉开,几个孩子一时好奇悄悄的摸到他们的身后准备一探究竟,结果被秦远发现,还没等问问秦远在干什么,一脸惊愕的秦远一个拳头居然就往刘琦的脸上招呼上来了。
“郑老师,你听说过桥洞下的鬼猫吗?我们担心秦远和刘琦在河上会碰到鬼猫才去喊他的。”
鬼猫?这个名词在郑晖初到此地的时候就听住在教职工宿舍楼的贺老师说过,贺老师是本地人,有一次周末第二天不用上课晚上就去朋友家喝了几杯酒,晚上回来的时候走到半路突然下起大雨,贺老师身边没有伞,于是从学校后的河堤抄近路赶回来,他跑到那个废旧的桥上的时候突然听见桥下有沙拉拉的声音,本来学校后山的河已经干涸了大概五个年头了,河道上面都是些芦苇和杂草,被风一吹沙拉拉的响声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贺老师随便的往河道上面扫了一眼,这一眼不打紧,一个看起来比猫大的多的一个东西后腿蹲着前爪勾着正在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虽说距离大概只有十几米但是这个东西那绿油油的眼睛在雨夜中像两个小橄榄,贺老师一下受惊停在了桥上,正准备往后面退,那个东西一下子扑在地上像一只猫一样钻进了芦苇丛中,按老贺的原话来说,当时吓的就醒酒了。
不但老贺见过,坊间很多的谣传都有这个颇具地方特色的小怪物的身影。以至于很多孩子在哭闹的时候家长就板起脸来恐吓小孩,再哭,再哭就把你丢到桥下喂鬼猫去。至于究竟有没有鬼猫,鬼猫是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能真正说得清楚。
虽然秦远是个有点奇怪的孩子,但是这种奇怪郑晖总是将此归结为缺少家庭的关爱,毕竟你不能把一个从几岁就没了妈妈爸爸又很少在家的孩子当做普通的孩子来看待,这一点在郑晖看见秦远在1月份的大冷天沉默的洗衣服的时候就坚定了这个看法,这是个奇怪的孩子,但这更是个好孩子。
为了给被打的孩子一个交代,郑晖在心里衡量再三还是决定好好的问问秦远。
“你····”
没等郑晖把话说完,秦远突然打开教室的后门,冲了出去。
啪的一声,窗户被风一吹狠狠的撞击上了窗框,郑晖和几个孩子不知道是被秦远突然冲出去的动作惊呆还是被这一声巨响吓住了竟一时间都呆呆的站着。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郑晖,他赶紧的冲出教室,刚到走廊突然所有的孩子都涌回了教室男孩子们的严重都是兴奋,女孩们的严重浮现出一丝丝的紧张。
天黑了下来,乌云从四周纠集起来,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竟然黑的像夜里,沉闷的风卷起了子弟学校操场上的落叶,吹起再抛落,鸟雀低飞叽叽喳喳的告诉众人,暴风雨要来了。
郑晖的手机上订阅的一个微信公众号发来了及时的推送,安都市气象局发布雷雨大风蓝色预警。6小时内可能受雷雨大风影响,平均风力可达到6级以上,或阵风7级以上并伴有雷电,请市民朋友做好防风防雷电准备。
初二二班的班主任刘老师拉住郑晖:“刚刚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大雨快下了,校长说所有的孩子都回教室,由班主任看着,不带班的老师现在都在办公室打电话通知家长呢。”
“不是说明天才有暴雨的吗?”
“天气预报你也信啊?赶紧的别叨叨了,你们班的孩子我都给你领回来了,有几个没找着的你们班的班长说被你带回教室了”
“你看见我们班的秦远了没有啊?”
“这么多的孩子,我哪能都看见。”说完刘老师转身进了自己的班级的教室。
郑晖无奈之下叫住了自己班上的班长乔慧让她把所有的同学都带回教室,按照自己的位子做好,把窗户关紧。郑晖抬头望着天,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这座北方小城的下午四点变成了让人惶恐不安的黑夜,不,那不是黑,那是像漫天阴晦的污物挟着数不清楚的蝗虫充满了整个的天地之间,正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向这座城压过来,让人的心头愤懑,更充斥着恐惧的压抑。郑晖心头挂记的并不是这满教室叽叽喳喳的学生,而是那个仓皇跑出去的秦远,等班长向自己汇报完所有的情况确保了除了秦远外所有的同学都在,郑晖这才舒了一口气赶紧的找到隔壁班的刘老师苦求一番让他帮忙先照看着自己班里的这群孩子,然后在大风中艰难的摸回了教师办公室,向校长坦白了自己的重大失误,让一个学生走丢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所学校就是这座城市的希望,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校长一改往日里温吞吞的感觉,他佝偻着的腰杆子挺的直直的手指着郑晖的鼻子责问着。
“是我的错,我现在跟校长您请示一下,我已经让刘老师帮我看着我的班级了,我现在赶紧的要出去找找。”
老校长给郑晖一个手电筒,嘱咐郑晖注意安全,找到了立刻给自己打电话然后抓着那个不知道积了多厚茶垢的杯子背起手往郑晖的初二三班的教室走去。
郑晖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对面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这个身影看见郑晖似乎想靠过去但又收住了脚步,风越来越大,郑晖打着手电靠了过去,刘琦闭着眼睛浑身发抖,郑晖一惊赶紧上前搂着刘琦把他拉进了教学楼。
“你先回去,老师去找秦远,他打人就是不对,你放心老师会好好批评他的。”
“老师···”刘琦说着说着就然就哭了,这哭声里似乎还透着一丝恐惧,郑晖打了个寒颤,但是怕再等会就更难找到秦远于是安慰了几句话,就往外走。
郑晖走出校门摸着学校外还写着建设四化的老墙,往秦远的家走去。
秦远家住在学校后菜市场的文明大院里,大院外的老树在风中痛苦的摇摆配合着老房子的木头窗户一起吱呀作响,窗户里不知是谁家黄豆一样的昏暗灯光透着一丝诡异。
郑晖走进秦远家的楼栋,抖了抖自己的脑袋,感觉都能听见沙子从自己头上掉下来的声音然后走到秦远家的门口连敲门带喊的折腾了好几分钟不见秦远出来,正准备再喊一嗓子对门的一位大妈,喊住了他:“别叫了,这个小孩今天就没有回来过。”
郑晖心头一凉,这样的天气秦远能去哪里呢。不敢耽搁时间郑晖掏出手机想给老校长打个电话,但因为手机没有一格信号只能作罢。突然郑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些信息,秦远,鬼猫,河道。
郑晖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冲出了楼道赶紧往学校后的那个老桥赶去。
“秦乡”
“秦乡”
秦远在河道上一边摸一边走,小声的在喊着。整个河道上空无一人,河道的两旁只有一栋废旧的纺织职工劳动活动中心的两层小楼,这座小楼已经空了多年也没有任何的灯光,但秦远在摸了一遍河道后却走向了哪里。
老式的纺织职工活动中心上的红漆已被岁月侵蚀的只能看见纺织二字,秦远使劲的推着大门从老旧的铁锁封不住的门缝往里看着。
突然两个绿豆一样的眼睛一闪而过。
秦远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绕过大门爬上了一个矮墩子,将自己的身体塞进了那块破了玻璃的窗户里。
“秦乡,我给你带吃的了。”
“秦乡,外面的风好大。”
“秦乡,今天我打了一个我们班的同学,因为他叫你鬼猫,他好像知道咱们的事情,你问问妈妈她知道这个同学吗,他叫刘琦。”
“吱吱”尖利的爪子滑动地面的声音像是回应,一个浑身长满灰毛的动物弓着背缓缓的走到了秦远的身前,它打着响鼻,缩着脖子,僵直的女人脸此时被隐在了毛发之下,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的明亮。它的颈子坚实有力,如果说身体像是猫科动物的话,它的脸太像人了,或者说眼神太像人了!和贺老师见它时描述成的猫不同,它长大了,它现在几乎有一只豹子的大小!
秦远将它的前爪抬起心疼的抚摸一块新结的痂子。
“好了,不会再疼了,今天咱们就不去教室了,外面太黑了,我也不教你东西了,我们也不去教室了,我说说这前几天郑老师教我们的诗词吧。是唐朝诗人王维的诗,叫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我背诵给你听: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