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先生缓缓地站起，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立在了璇玑先生的面前。
即使那根毛竹明明还插在他“心口”的位置。
恐怕只有夜行空知道，那并不是心口的位置——那是一个人心口上方一寸处的位置。
像夜行空这种杀过很多人的人来说，懂得什么地方一刀就能致命，自然也懂得什么地方是不能致命的。
人体的构造，他那些杀人如麻的师父们与医术高超的仁心医圣，是他在这方面最好的教导者。
所以，刘老先生被刺中心口，只是假象而已。
只是演给璇玑先生的假象！
璇玑先生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呆呆地用手指着夜行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鬼现在也不一定有夜行空可怕。
夜行空道：“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
“其实从知道了有人的易容术能够以假乱真后，我便知道有人在挑拨我与刘老先生的关系了。”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如何证实。”
“可就在那个时候，我便不再打算与刘老先生进行生死之争。”
“所以这一场决战从一开始，我便不打算杀他。”
“而就在我被砸入假山，发现池塘里的水无端的上涨了半寸后，我便更不能杀他了。”
璇玑先生恨恨地道：“你从那个时候便已经发现了我。”
“是的，可惜刘老先生并没有发现。”
夜行空苦笑道：“即使我下手已经越来越轻，可他的拳头还是跟原来一样的重。”
所以夜行空的确被打得很疼，夜行空也的确受了不轻的伤。
璇玑先生惨笑道：“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串通好，来演这一出戏的？”
夜行空答道：“竹林的时候。”
“在刘老先生说话的时候，我当着刘老先生的面写了两个字，然后才刺出的那一剑。”
璇玑先生冷眼望着夜行空，不相信地道：“生死决战中，写两个字就想让别人相信你，你未免也太大胆了一些。”
“的确太大胆了一些。这的确太靠运气。”
夜行空笑道：“只不过，我的运气向来不错。”
“刘老先生不愧是豪杰，竟然在那一瞬间便相信了我，并且陪我演了这一场好戏。”
“这绝不是运气。”璇玑先生望向冷冷地瞧着自己的刘老先生，淡然道，“你总该让我死个明白。”
“你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未知！”
刘老先生冷笑道：“我这样做的缘由有三个，不知道你愿意听哪一个？”
“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幸可以一次性听三个？”
刘老先生不再卖关子，指向自己之前倒下的时候压着的两个血字。
那是夜行空用自己的血写成的字，是“内鬼”这两个大字。
“第一个便是这内鬼两字。”
“在夜行空从李常等人的围剿里逃脱出来的时候，我很早就在怀疑刘家堡出了内鬼一事。”
璇玑先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所以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意思，一定是一瞬间便冲撞进了你的心里。”
“不止是这样。”刘老先生否定道。
“你再仔细看，这两个字明明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写出，却方正工整，遒劲有力。”
“若是心怀鬼胎之人，又怎么可能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写出如此端正的字体！”
生死一线间的战斗，心怀鬼胎之人怎么可能从容不迫地在这种情况下去写两个字！
璇玑先生道：“所以你便相信了他。”
“至少已经相信了一半。”
璇玑先生又疑惑道：“但你与他之间应该并没有那样的默契。只看到了这两个字而已，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之后要做些什么的？”
刘老先生自嘲道：“我之所以这么做的第二个缘由便是，我的确没有接下那一剑。”
“我实在也没有想到在如此情急之下有人可以以竹为剑，也实在没有想到他的左手会比右手更快。”
“所以我的确中‘剑’。”
璇玑先生肯定地道：“但是你中剑后并没有感到太多不适。”
“的确，”刘老先生答道，“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便知道了他本意不在杀我，所以我便是由着他的想法倒了下去。”
璇玑先生面色苍白，惨笑道：“而你一倒下去，便听到了我破水而出的声音。”
刘老先生回答得很肯定：“是。”
璇玑先生又问道：“那么第三个缘由呢？”
刘老先生淡淡地道：“第三个缘由很简单。”
“很简单？”
“第三个缘由便是铁拳刘煓虽然已经成为了刘老先生，但刘老先生有的时候也是可以变成铁拳刘煓的。”
“而铁拳刘煓，愿意这样赌一次！”
铁拳刘煓，才是那个心怀正义的豪杰，才是那个担当得起江湖中公正与正义的象征的存在。
刘老先生不是。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璇玑先生指着刘老先生大笑。
而恐怖的事情便发生了，他一边笑，黑色的血水便从他的眼睛里，从他的鼻子里，从他的耳朵里，从他的嘴巴里不断地涌出。
一瞬间，璇玑先生似乎全身的血水都要流的干净！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接着，明明眼珠早已不存在的璇玑先生准确地用手指指向了夜行空，他大笑道：“输在你的手上，我倒也只能说死得瞑目。”
“我也不得不瞑目。”
“如你所说，我的确像个天下第一的蠢人！”
“只是，如果你们认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那就大错特错了。”
璇玑先生死了。
他说完他最后的话，便永远地倒了下去。
他咬破了藏在牙洞里的毒囊，他服毒自尽了。
至此，璇玑先生便在江湖中永远消失！
只留下了一滩黑色的血水。
死亡，有的时候的确是太过简单的事。
死亡之后，似乎一切的身前事都要消散了。
刘老先生只是望着那一滩血水，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可是夜行空却还是很想说话。
虽然他已经很虚弱，但他望着灰头土脸的刘令阳还是咧嘴笑了出来。
喜欢笑的人，不一定运气很好，但他一定很坚强、乐观、开朗。
夜行空向着刘令阳说道：
“你看我说过的吧。”
“我总会有法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