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令阳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
刘令阳并不感到奇怪。
只要在这刘家堡方圆一百里以内，刘令阳无论晚上睡在哪儿，第二天早上起来都可能是在自己的房间。
因为刘老先生在这里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
或许就连那个路边上卖了四十几年的包子的老头，说不定也是刘老先生众多的眼线之一。
刘令阳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将早餐工工整整摆在方桌上的仆人小花，与坐在凳子上对着他的早餐大快朵颐的杨荆璞。
杨荆璞虽然年龄与刘令阳相近，却早已在江湖成名。箭无虚发的他，最近已经达到了百步穿岩的地步，因更加地受刘老先生的看重。
刘老先生似乎已经把他当自己孩子在培养。
不过刘老先生本就对刘家堡中的每个人都不差，他本就对刘家堡的每个人如同对着自己的家人般——他记得住每个人的名字，他记得住每个人的面貌，他甚至记得住每个人的食量，每个人的生活习惯。
所以刘家堡里每一个人都甘愿为刘老先生去赴死。
现在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你醒啦？”就算看见刘令阳已经醒来，杨荆璞也没有放弃继续吃他的早餐的打算。
刘令阳与杨荆璞的关系并不算好，但也不能说太差——只是杨荆璞单方面太过自然熟了一点。
刘老先生对于两个同龄人的交往很是支持。他很希望杨荆璞这个年少有成的少年，能够带给失败的刘令阳一些成功的经验。
他也本以为两个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人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朋友不是那么好成为的。
有的人只是见过一面，就能成为朋友；有的人即使在一起生活了数十年，也不见得能够成为朋友。
“嗯。”刘令阳低声回应杨荆璞了一句，表示礼貌。
杨荆璞是带领三百名弓箭手围剿夜行空的那个人，射死夜行空的数百枝箭中，或许有他的那枝。
烧死夜行空的熊熊火焰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你想吃些什么？这里有三笼虾饺，有两大笼肉包，有油条有豆浆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其实原本还有两个麻油烧饼，不过现在只有半个了。”
杨荆璞扬了扬手中的半个烧饼：“如果你要吃的话，也不是不行。”
“我吃一点虾饺就好。”刘令阳淡淡地回绝道。
“你似乎看上去没什么食欲，明明他们说你饿了一天了。”杨荆璞抓起了一个肉包塞到自己嘴里。
“一日三餐是很重要的。”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总没有朋友重要。”
刘令阳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此刻就像冬日里结出来的冰。
寒得刺骨，冷得扎心。
杨荆璞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食物放了下来。
“有些朋友，并不适合做朋友的。”
“你总不该期望一匹狼能够做你的朋友。”
狼是无情的，是冷酷的，是骨子里就藏着暴虐与凶残的。
生活在阳光下的人自然不能跟生活在黑暗中的狼做朋友。
刘令阳讥讽地笑了笑：“如果夜行空是一只狼，你们就只是走狗而已。”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就是刘老先生门下走狗。”
“狗本来就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不是吗？”
杨荆璞没有半点羞耻之意。
“我从小就是个丧门星，出生没多久我家就遭了火灾。火焰烧毁了我的一切，烧死了我的父母，烧垮了我家的房屋。据当时看到了那场火焰的人说，那场火焰实在太大，即使我被我爸妈保护得再好，我也本应该死在那场火焰里的。”
“是当时听到了哭声的刘老先生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熊熊大火里救下了我。”
“刘老先生将我这个丧门星回来后当一个儿子般养大，不光在衣食住行上样样都没缺过我的，就连我小时候不想练刀剑，他也迁就我，因材施教地教了我箭术。”
“正因为这样，我才能这么年轻就在江湖上留名，我才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我的真正的姓名是刘老先生告诉我的，我的真正的父母是刘老先生告诉我的，我的性命是刘老先生救的，我的功夫是刘老先生教的。”
“可以说我的一切都是刘老先生给的。”
“这样的人，若是被一匹狼盯上，我是定然要上前去咬破那匹狼的喉咙的。”
刘令阳笑笑：“我果然不应该跟你说太多话的。”
“你们早就把他当做了绝对的公正与正义。”
“你们，早已是非不分！”
刘令阳吃了两个虾饺，便随手提起了一柄剑走了出去。
刘家堡里的刀剑多得是，随手可拿。
“哇，你怎么能够这么浪费粮食！你这样我可吃不完剩下的！”杨荆璞不满的声音从刘令阳的身后大声的响起。
……
刘令阳开始练剑。
他以前本觉得练剑太过枯燥，太过呆板，所以以前他从不练剑。
也因为他从来不需要练剑。
刘家堡的大少爷，刘老先生的儿子，这样的名号早已比剑好用太多。
有时候他甚至只要报出自己的名字，就能阻止一场厮杀，就能解决一场纷争。
可是现在他却开始练剑了。
刘令阳再也不想看着朋友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只能在一旁孤单地哭泣了。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勇敢点，强大点就好了。
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哪怕是刘家堡，就算是整个皇朝的围剿，刘令阳也要带着自己的朋友杀出去！
……
练剑并不容易。
刘令阳原本想用剑刺下一百片枯叶的。
这个时候他就发现了困难之处。
即使是在树枝上随风摆动的枯叶，先不说刺破不刺破，他连刺中都做不到。
他想起了那个三十丈开外，瞬身而上，就能刺破随风飘落的一片枯叶的那个男人。
他现在又一次深刻地理解到那个人的身法之快，剑术之高超。
只是一个人身法再快，剑术再高超又怎么样？
他还是敌不过权势。
他还是死了。
刘令阳眯起眼睛，却开始更加努力地将剑刺出。
可是，那又怎么样？
既然打心底里想做一个坚持正义的好人，那么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为了正义，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孤单地走下去！
这是那个人所告诉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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