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慢慢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酸痛。
她现在精神还不大好,眼睛才睁开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看清就又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多了许多记忆,是个小姑娘的,时间线并不完整,断断续续,大多是她战战兢兢的讨好容老太太,或是府中的丫头婆子不将她放在眼里欺辱她了,再或是父亲责骂于她……她也不敢跟谁说,只自己闷在屋子里悄悄抹眼泪……
恍惚间,她也知道自己是重生在了她长姐唯一的女儿容拂身上。
容拂前两日在府中意外跌落高台后就一直没有再醒过来,她迷迷糊糊的被人灌了许多苦药,好像还听到床畔有人轻声低泣,再后来便被容老太太带上了马车……
……
半日后,她才彻底的醒了,饿的。
醒来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只看见上方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目光幽沉,凝视着她。
她恍惚记得最后容老太太是要将她扔下马车喂狼的,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眼睛慢慢适应了夜色,她才勉强看清面前这只野兽的形状,却并不是狼的样子,也没看出它倒底是什么,似狼非狼,似熊非熊,全身上下覆满黑棕色的毛,似一座挺拔的山峰般堵在她面前。
倒像是幼时在异闻录中读到过的“可伏行人走,苍身而无角”的猔。
它目光幽幽的盯着容拂,见她悄悄向后挪了挪,呲着牙就冲她低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威吓之意。
容拂不敢动了。
半晌,见它逮回来的这个小东西似乎没有逃跑的企图,它才回到它惯常睡觉的地方准备睡觉,想了想,忽然伸出爪子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严严实实的压在身下。
此时还未入秋,山中早晚虽凉,但它这一身毛暖哄哄的将她压着,也快要将她热死了。她开始还不敢动,虽不知道它是何意,但她到现在还活着,它应该不会就此吃了她,或者是嫌弃她这副小身板肉太少,养肥了再吃?
后来见它闭上眼睛似要睡觉,且暂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才大着胆子轻轻推了推它,它没动。过了半晌,容拂又推了推它,这回力道比之前大了一些,它好像有些不耐烦,睁开眼睛,斜睨她一眼,里头凶光一闪,容拂立刻又吓得不敢动了。
它似乎这才满意了,紧紧压着她,闭目睡觉。
容拂一副被压扁样儿,开始身体还因紧张害怕而绷得紧紧的,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全身瘫成一块烙饼,任它压着。
对于容拂的顺从,它仿佛很高兴,舔了舔她的耳朵,容拂被它舔得耳朵发痒,虽然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笑声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它盯了她一会儿,似乎对她方才的行为很感兴趣,便在她耳朵上又舔了舔,容拂咬着唇去推它,不肯再让它舔了。
它也没强求,又闭目去睡了。
容拂这才放下心,总归现在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多睡觉养足精力,便也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一温热柔软的物体贴上了她的耳垂,她立时惊醒,反应过来是它在悄悄舔她之后,就将它头推开了。
果然,它又顺势趴下去睡觉,在容拂再次迷迷糊糊睡着时,它照旧再来一回,如此反复,乐此不疲一般。
容拂就这么连推带躲的睡睡醒醒,次日天色渐明时,她才算沉沉睡过去。
快至午时,她醒过来,此时阳光照进山洞,洞穴外有疏淡的风声和鸟鸣,她怔忡了片刻,才记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里应该是它的洞穴,里面很宽敞,除了巨石和干草之外,角落里还有半具血肉模糊的不知是什么猎物的尸体,散发出一股血腥气味。
她饿了快两天,胃中没有东西,此时骤然闻到这股血腥气顿时就是一阵干呕,她手脚并用的来到洞口,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才觉得好受了些。
猔不在。想离开这深山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枫山连绵,只怕认清方向都是一桩难事,况且这山林之中野兽极多,恐怕走不多久便要葬身兽腹了。但若留在这里,早晚也会化身食材,她只犹豫了片刻,便果断的冲出了山洞。
但是才跑出去两步,就被猔堵住了,它目光森森,十分可怖,似乎极为愤怒,不停地冲她低吼,将她赶回了洞里。
随后它拖进来一只它刚刚猎回来的猎物,放到容拂面前,又呲牙威吓了她一回,才从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示意她吃下去。
它紧紧盯着容拂,见她迟迟不肯吃那块肉,显得有些生气,它想独立豢养它逮回来的这个小东西,但她不肯吃它猎回来的食物,除了令它不解之外,还使得它有些烦躁。
它在山洞里转了两圈,又转身出去,但又似乎不放心她,在洞外扯了一根极粗的藤条缠在她身上,另一端则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再三确认她无法逃跑之后才出去。
它仿佛有些挂念她,这次不多时就回来了,带回来一只与之前不同的猎物,再次撕了一块肉,示意她吃下去。
容拂这才明白,原来它认为自己不吃之前那块肉是在挑食,于是又重新猎了一只猎物……
她虽是饿极了,却也实在无法下嘴,此时因身体虚弱提不起半分精神,恹恹的靠着块巨石,眼皮都懒得抬。
它似也察觉到她的情况不对了,将肉放到一旁,推了推她,她脸色苍白,娇嫩的唇上也无多少血色,它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吸逐渐微弱,它将压着藤条的那块巨石扔到一边,把她从藤条中拽了出来。
然而她仍旧没有动作,它仿佛有些无措,在她身旁守了一阵,凑过去在她耳朵上舔了舔,她却没有像昨晚那样笑或者推它。
又坐了一会儿,它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她带到一条溪流旁,用舌尖卷起些清水洇进她小巧的唇间。
容拂只是觉得这具身子累极了,见它反复折腾自己她也懒得理会,此时饮了些水才比方才好些。见她终于睁开眼睛,它又将她带回了山洞,轻轻放在它睡觉的地方,看她躺好闭上眼睛,又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确认她无事,当下迅速的出去,又匆匆回转,这回带了枝结满了果子的树杈回来。
怕她还像前两次一样不肯吃,它显得有些紧张,紧紧的盯着容拂,见容拂吃了两个果子,它似乎才放了心。
容拂吃饱了,躺在洞口晒太阳,迷迷糊糊间看到它又带了几枝树杈回来,上面无一例外都缀满了果子。此时正是秋季,果子倒不难寻,附近就有许多,它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爱吃这种在它眼里鸟才吃的东西,但还是四处寻了许多不同种类的给她。
容拂吃了一天的果子,腹中虽有饱腹感,但毕竟不是饭食,她仍旧没什么力气。况且水果吃多了她总忍不住想要小解,但它不肯让她出洞口,她又不想在洞穴内解决,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时,趁它不注意,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洞口,果不其然又迅速的被重新丢回了山洞,它这次仿佛愤怒极了,将她圈在身下,怒气冲冲的对她咆哮。
有了这一次,它盯她盯得更紧,容拂无法,只好在洞内找了个阴暗的地方小解。
它对她小解的过程颇为好奇,她小解时它就守在一旁,她面红耳赤的遮遮掩掩,它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深夜寂静,难免被它听到声音,容拂简直要将头扎进了土里。她起身时,它凑过去就想闻她下面那里,被她红着脸凶了一回,它才勉强放弃了这个想法。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忽然在干草下发现了身破烂的衣袍,她吓得手上一抖,手里的果子掉落在地也没发觉,这只野兽果然是吃人的!
猔望她一眼,她强自忍耐住想拔腿就跑的一颗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颤抖着手将衣袍埋在洞穴内,埋的时候才发现衣袍中间还有一块玉佩,玉质润泽,是块上佳的羊脂白玉,她仔细看了看,玉上雕着镂空的祥云,规规矩矩的图纹,只右下角刻了一个小小的篆体“绵”字,显然是后刻上去的,刻工一般,跟云纹相比显得粗糙了不少。她本想将玉佩一起掩埋,但想了想这个人倒霉的葬身兽腹,或许家人并不知情,这块玉佩是唯一的凭证了,她一时心软,便将玉佩装进了香囊里。
她磨磨蹭蹭的不肯过去睡觉,猔旁观了半天她刨坑埋衣袍,有些不耐烦,将她扯过去,依然死死地压在身下。
容拂仍有些愤愤,瞪了它一会儿,忽然莫名有一种它不会伤害自己的感觉,胆子大了些,被它压得实在难受时,便据理力争了一回,它听不懂,她说话时它还凑过去舔她的唇,她连羞带气不肯理它了。
它也不在乎,把她紧紧的箍在怀里,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