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儿没有害你的心，有些事虽波及了你，却也不是他的本意。你便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饶过他。他的前途光明，日后定能大有作为娘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多一分，你的底气也多了一分。“莫颔道，语气中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顾雨疏已经废了，活得一日，也是多一日的痛苦。她剩下的，唯有顾倾寒这一个孩儿了。
若是连顾倾寒也青年早逝，叫她如何承受得住。
“我的底气，何尝需要他一个庶子来给。”顾颜楚笑道，“姨娘，请你记住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个姨娘罢了。”
莫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后起身，跪倒在地：“妾身莫氏，请三小姐的安。”
“解药呢，不是没有，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辛辛苦苦配的毒，辛辛苦苦研制的解药，磕个头就给了你，未免太便宜了些。”顾颜楚笑得眉眼弯弯，莫颔仍旧伏在地上，额头触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下：
“那么，三小姐需要妾身做些什么，才肯赐药。”
“与其问我，倒不如好好想想，你有什么东西，可以换得这份解药。”
“若三小姐肯赐药，妾身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顾颜楚失笑：“我要你的肝脑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用，涂地？还得费劲清理。”
“那便求三小姐看在长老的份上，看在咱们同为京寰阁人的份上，赐属下解药。寒儿他，身上也流了京寰阁的血，流了莫家的血。”
“你说什么？”
“属下，是京寰阁人。”莫颔虽还跪着，却挺直了脊背，迎上了顾颜楚的目光。
“属下姓莫，是现任阁主莫书成的妹妹，少阁主莫诀的哥哥。当年，是上任阁主，也就是属下的父亲，命属下潜在顾骁霆身边，充为耳目。”
“这些年，你倒传了不少消息回去。”顾颜楚冷笑。
“都是为了京寰阁，小姐自当理解。”莫颔道。
“那你又凭什么，说我与京寰阁有关系？年幼时虽被你们所劫，住过一段时间，并不代表就为你们所用了。将这样大的秘密说出来，不怕我杀了你泄愤么？”顾颜楚望着她，不解她所说的“长老”是什么意思。
她与那个所谓“长老”，从未见过面，又何谈给他面子？
“小姐既已将长老的信物戴在身上，又何需演戏。属下离家虽久，可有些事情，是不会忘的。”
顾颜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最后落在了自己腰间的、那刻了四爪雄鹰的玉上。
那是庄洛送给她的玉。
“你说，这是京寰阁长老的信物？”顾颜楚问，心中是怀疑大过了惊讶，“姨娘看清楚了再说，莫要记错了，胡言乱语。”
“京寰阁中，人人皆有信物，其他人的信物，是一块铁牌，牌上刻了普通雄鹰，唯有阁主、少阁主与长老不同。阁主的鹰，乃五爪。少主与长老分为四爪，不同的是，少阁主的鹰，四爪分别四趾，长老的，却有五趾。”
顾颜楚低头看去，可不是五趾么。
看清楚的一刹那，她笑了出声。
笑中带泪。
她问门旁立着的木秀：“是吗？”
木秀点点头，恍若重锤，一下下地砸在她的心口上，将一颗心砸得破碎零乱。
“庄洛是何时加入京寰阁的？”
“三岁那年，师父一见，便说他有慧根，收作了徒弟。”莫颔道，见顾颜楚颜色悲戚，心中大为不解。
她以为，顾颜楚是知道的。
当初便是看见了这信物，知道她入了京寰阁，知道她与长老在一起了，因着尊卑有别，才不许一对儿女继续与之作对。
可顾颜楚的反应，哪里像是一早就知道的。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便是不该说，也只能说。如此珍贵的消息，总值一副解药了吧。
顾颜楚仰着头，笑容越来越大，甚至是笑出了声。
她笑得用力，用力得泪水也顺着面颊滑落，素音连忙上去扶着她，深怕她一个不注意歪倒在地：“小姐，无论如何，也要顾着身子才对。”
一面说着，一面向木秀使眼色。
木秀走上前来，便打手势请莫颔离开。
莫颔哪里肯走，这次的毒，便是京寰阁也束手无策，若是不能从顾颜楚这里要到手，顾倾寒必死无疑。
尽管她知道顾颜楚现在情绪激动，留下来并不适合。
可她也没办法，这次错过了，下次要何时才能再与她单独见面，才能说上这番话？
因此她不会离开，拿到解药之前，绝不愿离开。
她不愿离开，木秀却要她离开。
双方目的矛盾，却都势在必行，不需多说，便打了起来。
“姨娘糊涂，木秀你也糊涂了不成？小姐还在这便敢动手，不怕伤着小姐！”素音喝道，可两人已经交上了手，若有谁半途停了下来，定受重伤。
木秀不敢受伤，她若伤了，屋内便只剩一个不会功夫的素音。
莫颔若想要对顾颜楚做什么，素音是拦不住的。因此便越发的上心。
二人旗鼓相当，一时难分难解。素音见状，连忙大喝：“糊涂东西，还不快请司寇先生过来。”
一面说，一面挡在顾颜楚身前，屋中的桌椅摆件，殃及处粉碎四溅，不少碎片往美人榻这边而来，在素音脸上身上留下不少伤痕。
门忽的被踹开，只见人影一闪，木秀连连退后几步撞上了墙，墙上挂着一幅吴道子的画因这震动而掉落在地，莫颔则被摔到了墙角，疼得不住吟喊，却站不起来。
司寇辰从门口拿了绳子，走到墙角将莫颔捆好，回头见木秀并无大碍，才走到美人榻前：“小姐没事吧？”
素音看了眼仍在笑的顾颜楚，摇了摇头，道：“还请司寇先生备辆马车，小姐累了，需要多休息。”
司寇辰点点头，又问：“那女人怎么办。”
素音想了想，觉得送回顾府并不妥，因而问道：“这清风楼原来的主人，叫莫诀，先生可认识？”
“听说过，那人在城中有处宅子。”
“那么便请先生，送莫姨娘过去吧。”
司寇辰点点头，拎起莫颔便走了出去。
素音示意木秀关上门，才回过身去：“小姐，别笑了好不好。”
“素音，他骗我。”顾颜楚笑道，手部的力量支撑不住整个身子，一歪，便倒在了榻上。
“我以为自己逃离了京寰阁，我以为我可以与之相抗衡。可是、可是他骗我。”
“小姐，一定有误会，咱们先回去问问二爷，把误会解开了便好。”素音道，顾颜楚却只是倒在榻上，不住地淌泪，连话也不说。
庄洛，竟是京寰阁的人。
将木秀安排在她身边，一步步地利用她，最后给自己按上谋逆之罪，还得自己与季端阜惨死的京寰阁人。
她本以为，庄洛是爱她的。
她本以为，此生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
她本以为，自己能幸福的过完下半辈子。
可这是假的。
都是假的。
庄洛之所以娶她，不过是毓秀阁中的眼线都被清除，不过是木秀背叛，不过是因为她与京寰阁誓不两立。
他娶她，不过为了放在身边，方便监视算了。
对了，莫鸢。
莫鸢与莫休，只怕也是京寰阁人吧。
想想，似乎真的不错。
庄洛之前，从未向她表白过自己的心意，可等她重生之后，等她拿到清风楼之后，忽然就一反常态，说爱她，愿意娶她。
似乎是在试图将莫鸢放进顾府失败之后，他才开始的告白，才开始的，一次次地向她示好，让她感动。
这一切，都是他计算好的。
好一个长老，真不愧是长老。
为了达到目的，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还任由她赶走了那些自己所爱的人。
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真的钦佩得很呢。
莫颔说，他三岁便入了京寰阁，也就是说，当年她被拐，很有可能是庄洛的主意。
他在京寰阁的地位，显然只在莫书成之下，比莫诀还要高。
很有可能，针对顾家，针对她的所有事，都是庄洛一手策划的。
她的枕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以为自己可怕，以为自己歹毒，比起庄洛，不过小巫见大巫而已。
顾颜楚很好奇，如果今天莫颔没有说出此事，庄洛要怎么对付自己。
他要怎么，在不牵连庄府的情况下，对付自己。
或者说，庄府对他而言，毫不重要。
他完全可以让整个庄府包括他被自己拖下水，然后，全身而退。
毕竟他是京寰阁的长老，堂堂京寰阁，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小姐，别哭了，伤身。”素音蹲在榻旁，用手帕不住地给顾颜楚擦着泪。
“您就是不想着自己，也要想想腹中的小少爷啊。”
“阜儿？”顾颜楚捂住自己的小腹，不觉低下头去。
她怎么敢让阜儿待在庄洛身边。
他已被庄洛害死过一次，怎么能让庄洛害死第二次？
“奴婢觉得，莫姨娘的话，不可尽信，咱们回去问问庄二少爷，看看他怎么说，再做决定，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