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猜不透,那只老实执行便是。因此便笑道:
“姑娘想是还不懂得这里的规矩,若是老老实实地招了便罢,如若不招,只怕便会受些皮肉之苦?”说着,起身走了几步,拿起一副夹棍,笑道:“这叫美膝裤,到时将”
“不过是在夹棍中放了石子,其作用是:不等夹棍收紧,便会让人痛不欲生罢了。何须说得那么好听,还美膝裤。”顾颜楚冷笑道,“上过夹棍,我依旧不招,大人便会以竹板击打小腹,直打得皮溃肉烂。若还不招,便以铁刷将皮肉刷去,露出白骨,或以细针刺入指缝及双眼,或牛皮鞭鞭挞,或铁烙加身,至于黥、刖、墨等刑,不过是看着大人的心情而用。”顾颜楚抬眼望着沈侯,笑得十分灿烂,恍若眼前是一片精致美丽的花海,叫人沉迷于其中,难以自拔。
沈侯却被这笑容激得寒毛乍起。
来过这刑室的人很多,他们或是痛哭流涕,或是胆战心惊,也有着不少镇定自若的。
可像顾颜楚这样,一件一件地如数家珍,面上竟还带着几分希冀。仿若接下来要受刑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姑娘既然知道,便老实招了吧。你是何人,为何要假冒顾家三小姐?”沈侯定了定心神,仍旧坐回了位上。
“从未冒充过什么人,我便是顾颜楚。”顾颜楚笑得乖巧,沈侯却叹了口气:
“既如此,尚大人,动刑吧?”沈侯道,一旁坐着一直没说话的刑部尚书尚颜书听了,只拱手笑道:“既然此贼冥顽不灵,动手也是应该的。”
此次虽是有刑部与通政司一同查办此案,可皇帝的态度很明显,通政司主导,刑部只是从旁协助,甚至只是做个见证罢了。
因此他不需有什么意见,只要听从沈侯的安排便是。
顾颜楚被人绑上了架子,有狱卒捧上了一盘子细针,待沈侯点头过后,便捉住顾颜楚的手指,将细针刺入指缝之中。
十指连心,更何况是深深嵌入指缝之中,顾颜楚惨叫出声,狱卒却置若罔闻。
这样的场面他已经见得太多,自然便有些见怪不怪。
反正有绳子绑着,顾颜楚也挣扎不了,他便熟练地刺进去。
将针刺入大半还不算完,需得捻住针尾,让针在血肉之中缓缓转动。
每动一下,顾颜楚都恨不得一咬舌头死了罢了。
狱卒们倒还考虑到了这一点,应掰开她的嘴,塞进去一块木头。
这木头上有着细细麻麻的小刺,手压得略用力些,便能刺出血来。
虽痛,伤口却也不深。
放入口中,一旦刺破了舌头,也只是痛而已,不会因此而死或哑。
不一会儿,顾颜楚唇角已然流下了艳红。
狱卒在她的每一根手指的指缝中都插了六七根细针,五指过后,取下她口中的木头,退到一边。
“姑娘,这下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沈侯笑道。
顾颜楚此时浑身是汗,泪水也应疼痛而不住地滚落,听闻,仍然抬起头去,缓缓道:“我姓顾,上颜下楚。”
她每说一字,口中皆是疼痛难忍。
那木头总归还是划伤了口中经脉,略动一动,都能疼得浑身冷汗直冒。
沈侯摆了摆手,他有的是时间耗。
顺带,他也想看看,自家楼主看上的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木块再度塞入口中,顾颜楚的另一只手上五指,也插满了细针。
这次沈侯再问,她还是同样的一句话。
狱卒便将细针统统拔了出来。
刺进去的时候锥心刺骨,取出来时更是撕心裂肺。顾颜楚喊得嗓子嘶哑甚至裂出血丝,可比起双手,那点痛被她完全忽略。
“给这位姑娘上药吧。”沈侯饮了口茶,狱卒便端上来一盆水。
盐水。
血肉模糊的手指被强行浸入盐水中时,顾颜楚终究忍受不了这样的痛,晕厥过去。
会让她这么安安静静地晕着,通政司便不叫通政司了。
刺骨的凉水夹杂着碎冰将顾颜楚淋了个彻底,醒来的刹那,她完全无法呼吸,就如同三岁那年落入冰冷的池水中一般,窒息,寒冷,交杂着将她包裹。
“姑娘,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沈侯笑得和善,顾颜楚艰难地抬起眼来,双唇微动,却没能发出半点声响。
沈侯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吧。”
一根浸了盐水的牛皮鞭子便被拿了上来,行刑的人都是内中好手,知道如何使劲,抽到什么地方,最让人痛不欲生。
顾颜楚已然连惨叫的力气也没了,歪着脑袋,若非身子还随着鞭子的抽打而抽动,几乎便要让人认为她又晕过去了。
她本以为,有了上一世的经验,这次起码能撑得久些。
谁料还是一样,简直没用极了。
顾颜楚自嘲地笑了笑,抬眼看着相谈甚欢的沈侯与尚颜书,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仅这一个晚上,顾颜楚便不知被泼醒多少次,到最后,是沈侯与尚颜书都觉得有些疲了,才叫人将她拖回去,明日再审。
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顾颜楚望着灰白的墙,眸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不过又是一日的拷打。
沈侯刚开始还饶有兴趣地问上一二,到了最后也懒得与她费唇舌,便让狱卒一个个地上那些刑具。
他倒不信,通政司一百零八件刑具用了过后,顾颜楚还能嘴硬。
她若真能坚持说自己便是顾颜楚,那他倒可上奏,请圣上判决了。
只是当顾颜楚奄奄一息的时候,沈侯还是命人请了大夫来。
且不说虞子兮吩咐过这人不能死,他要真有本事把人给弄死了,庄洛和顾颜湘也就罢了,宫中的那位贵人便要给他好看。
毕竟那位贵人要的,是顾颜楚一份谋逆的供状,而非一具尸首。
“沈中正,大夫来了。”狱卒道,沈侯点点头:
“叫他去治,人若死了,他也不用出去了。”说完,起身走出了刑室。
此时顾颜楚已经被放在地上平躺着,那大夫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塞进了守在此处的狱卒手中。
为首的狱卒并没接那荷包,而是在大夫的手上摸了一把,才带着其他人出去,且合上了门。
确定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进来之后大夫连忙赶到顾颜楚身边,拿起她的手把脉。
脉象,虚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大夫皱起了眉,从那荷包中倒出一枚药丸,硬塞进了顾颜楚口中,又除去了她的外裳。
那件囚衣已然破损,被血给染得变了颜色,有几块粗糙的布料还紧紧黏着伤口,略一移动,便会扯开伤口。饶是如此,顾颜楚依旧双眼紧闭,并未有半分睁开的迹象。
榭亭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个日夜的功夫,这人就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好在那枚药丸她还能咽得下去,命倒是能保得住。
将顾颜楚抱起,放在一个台子上躺着,榭亭开始给她处理着伤口。
可怜那原本雪白滑嫩的肌肤,如今烂得难以入眼,看着这大片大片的伤口,榭亭愣了半晌,一时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最终,他还是先给顾颜楚包扎双手。
那不沾阳春水的纤纤十指,已经看不出了原本模样,暗色的血夹杂着黑色,也不知是什么,只得先清理。
榭亭的动作已经尽量温柔,可处于昏迷中的顾颜楚还是会不时的皱眉。她一皱眉,额上的冷汗便会多一层。榭亭腾不出手来替她擦拭,只得暂时狠下心去,什么也不管不听不看,一门心思只扑在这双丑陋得往日里他看也厌弃看上一眼的手上。
好容易将手给包扎好,已过了两个时辰。
其间狱卒来看过一眼,并没说话,只是离开了不久复又回来道:“中正大人说了,需要什么尽管叫弟兄们去买,只是人一定要救回来。”
“是。”榭亭答得恭敬,倒也真不客气起来,外面的狱卒跑了一趟有一趟,本都有脾气了,可为首那个医生暴喝,又叫他们忍了下去。
如此这般,直过了整整两日,顾颜楚身上的伤也不过处理了七七八八。
沈侯来看见,便说可以了,不由分说地叫人把榭亭给赶出去。
榭亭心中虽有几分恼意,面上却不动声色,老实地收拾了东西便走了。
沈侯又看了顾颜楚半晌,最后决定明日再审,倒是给了顾颜楚一些缓和的时间。
到了后半夜,顾颜楚迷迷糊糊地有了意识,只觉得手中似乎握了什么东西。
一寸一寸地将手抬起来之后,却发现是一张纸。
纸中似乎包了什么东西。
可她此时再没有力气去打开这纸包。
忽的一只手拿过了那纸包,将其打开来。
是司寇辰。
“听说之前沈侯给你找了大夫,应当是那大夫给的。”
司寇辰放低了音量,将打开的纸包展示给顾颜楚看。
纸中包着一枚药丸,再细看,纸上有字。
非诏不得探监,服下此药。
短短十个字,莫名地,却让顾颜楚心中感觉到一丝暖意。